齊致辰用最快速度去老林家解開了大黑叫著走,他帶著郭二狗從村西出來時還牽走了留在村衛生所的菱形和阿毛。
他帶不走太多,他便路過時,把能看到的各家籠子里還關著的雞鴨鵝放掉,把還拴著的牛馬羊解開。
齊致辰覺得就算洪水真的來了,人不能救它們起碼也不要限制它們讓它們等死。
再疾的風,再驟的雨,來臨前還是有征兆。齊致辰回村時走到半路上就知大雨將臨,所以當他帶著郭二狗上了國堤雨水砸下來時他不驚訝。只不過本來打算騎馬回去因雨急路滑只能步行了。
大黑渾身shi透后不停的抖著身上的水,那黑亮的毛緊緊裹在身上,看起來要比平時瘦很多。齊致辰記得這條狗今年六歲,當時李明達和林佳興滿地爬時這狗被林勇抱回來的,從小小一只長成這么大個,它經歷了兩個孩子的整個童年,也算是個親密不可分割的玩伴。所以他來領回去的不只是一只狗,還是孩子心里的某種希望。
郭二狗很怕打雷,每次雷聲響過,他都會半蹲下來抱著頭嘟囔著什么。齊致辰便一遍遍將人扯著走,好像從小時候他就不怕郭二狗,他總覺得這人只是有些瘋癲,其實人不壞。否則住的那破房子院里為什么要擺著那么多裝著粗食的破碗,那都是給鳥兒和路過的山貓準備的食物。
齊致辰某種意義上講和村里那些沒受過教育的人不一樣,他從不會認為人的命要分什么貴和賤,同是生活天地間,有什么理由不相憐。
雨越下越大,齊致辰牽著馬跑起來,大黑緊緊跟著,郭二狗也大聲傻笑著追著。
齊致辰邊跑邊回身看,他是怕郭二狗不見,好在那人好像知道齊致辰是為了他好似的,一路都沒再停留。
周繼良冒著雨領著人沿國堤一路往呈塘趕,終是在一個閃電滑過后看到了不遠處奔過來的人影。
他快走幾步,最后也變成了跑,把身后的大兵落在了后面。
齊致辰沒想到他一抬頭的瞬間能看到周繼良,一時有驚有喜,還沒等開口問,就被迎面過來的男人用一只胳膊攬過去緊緊圈抱在懷里。
貼靠在那結實xiong膛時他什么也不想問了,不想問你怎么在這,也不想問壩外怎么樣了。
大兵們追上來,看到齊致辰身后的一男人一只狗和兩匹馬,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周繼良在來的路上做好了找到人后要批評一頓的準備,然而他緩緩松開齊致辰后卻什么說不出口。人在面臨災難時,才會表露出真的自己。面前少年的眸子像是一面鏡子,看著的時候他也就望見了自己。
說不好聽是這少年傻,說好聽是這少年善良,然而不管是傻還是善良,這純凈的靈魂都讓人自愧不如。
英雄
因多日浸泡變得松散的民壩,在高水位和雨水沖刷的雙重壓力下某處轟然決口,落差幾米高,跨越十幾米寬的洪水裹挾著泥沙以排山倒海之勢洶涌奔出。
當時岸旁扛沙袋路過的一些大兵措手不及被洪水沖走,情況一時失控,所有剩余的大兵們來不及去搜救同伴,而是第一時間聽命令拼了命的連成片激流中堵口以防更大災難發生。最后造成一人生死未卜下落不明,兩人確認嚴重溺水窒息死亡。
那兩具被防雨布包裹著的尸體就躺在南大山百姓駐扎地不遠處樹林前的空地上,起先圍著很多百姓,后來被大兵們驅散了。
齊致辰永遠忘不了他當時知道大兵犧牲時的感覺,整顆心瞬間下沉,悶的透不過氣。
去世的兩個大兵,一個是一連一排長楚龍,那個沉默寡言的男人在關鍵時刻推開了身邊老鄉以至于自己沒時間閃躲。他還有個七歲的女兒等著他回家,可他卻永遠長眠在了這里。另一個是二連的大兵,張繼勇,才二十五歲的大好年齡就被無情洪水奪去了生命。
而失蹤的那個,是整日操心營長起居,關心戰友生活的劉景利。
“都是我……”艾云輝坐在帳篷門口地上低沉哭著,“是我沒拽住他,我他媽眼看著他被水卷走卻什么也做不了……”
帳篷里的幾個大兵也都紅了眼眶,大彪哽咽:“這頭發還是小劉給我剃的,這人說沒就沒……”
“誰說他不會回來了!”齊致辰刷的站起身往出走,“我相信他會回來的。”
壩外到底當時情況有多猛烈不是齊致辰能想象的,若是人真的還活著,搜救時是根本不可能找不到的,畢竟幾百人地毯式在防護林里搜救都沒有結果,若不是民壩隨時可能大面積決堤必須撤離,那抬回來的定是三具尸體,這點大兵們是肯定的,因為活著的人是會有聲響求救的。
一切節奏快的來不及悲傷,就像那不停下落的大雨沖刷了所有悲慟。
大兵們繼續幫著百姓挪去南大山的更高處駐扎,沒人提戰友的離開,都堅忍的盡最大努力去保護百姓的生命安全。
雨在連續下了一天多后,呈塘人集體遷移到了南大山山頂,除了孩子們,沒有人敢休息,吃不飽睡不好的情況下都有些體力不支,所有注意力都在那壩外的洪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