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接近水庫越能聽到地下水泥隧道里的沉悶水聲,以至于最后到工作間的時候,再加上機器的聲音,旁邊人說話的聲音都被完全掩蓋了。
本以為不會有人在工作間的,機器轟鳴聲中齊致辰推開門走在最前面進去,他被突然探身看向門口的人嚇一跳,邁出去的步子迅速收回踩在了不知后面誰的腳上。
周繼良被踩后并沒有動,而是從身后不漏痕跡的輕扶穩齊致辰,然后跟著走進去。
“宏宇哥在啊,”齊致辰尷尬笑笑,為了能讓那迎出來的男人在巨大且不停歇的噪聲中聽清他說話,他幾乎是用喊的,“我還以為沒人呢。”
“壩外水漲的厲害,村里說最近都得留人值班時刻留意著。”潘宏宇看了看齊致辰身后的幾個人喊道,“你們怎么來了?”
齊致辰回頭很隨意的指了指:“他們要看看水庫設施情況,你帶他們下去看吧。”
潘宏雨了解情況后從墻上拿起鑰匙串:“走,我帶你們下去。”
劉景利半捂著耳朵側頭看齊致辰,聲音很大:“什么下去?”
齊致辰聽著周圍的機器聲,皺著眉湊到劉景利耳朵旁講話:“大部分設施在地下,有簡易升降梯到下面通道,不過不能超載,你們都誰下去?”
小劉聽后回身沖周繼良喊:“營長,你們在上面吧,我下去幫忙做記錄就行。”
因為周圍機器聲實在太吵,也沒時間商量,最后劉景利和陸爭跟著潘宏宇下去。另一個工程師帶著副營長去查看外圍設施。周繼良和齊致辰負責留在屋里等著拉帶有滑輪的簡易升降梯的繩子。
耳朵里充斥著讓人心顫的噪聲,齊致辰捂著耳朵靠在墻邊等著下面的人搖繩子。他瞅瞅站在對面同樣靠在墻上卻抱臂四處張望機器構造的男人,總覺得他有些小題大做了,他便放下了捂著耳朵的手,蹲下身子盯著升降梯口看。
沒一會兒,屋里的機器轉動頻率慢了下來,停下的那一刻整個世界都安寧了。
齊致辰疑惑的回身看:“怎么停了?故障了?”
周繼良腳尖踏了踏地面:“估計是下面關的,他們在查看。”
齊致辰點點頭后沒再說話,依然蹲在那低頭看著下面。
周繼良則在打量蹲在那的齊致辰。可以說那晚第一眼看到從大鐵門上跳下來的這少年時他就覺得這孩子有股與其他鄉村孩子不同的說不清的某種氣質。長相干干凈凈,穿著干干凈凈,眼神干干凈凈。明明沒有太多鋒芒卻總是讓人忍不住去多看兩眼。
“多大了?”他開口問。
齊致辰很自然的語氣:“十七。”
“在念書?”
“念。”齊致辰站起身活動著膝關節,“明年這個時候就考完大學了。”
“念書是好事,”周繼良收回視線云淡風輕的依然眼神四處飄著,“好好念,從這里走出去。”
齊致辰點頭:“當然了,我一定會從這里走出去。”
說完這句話后齊致辰才奇怪他干嘛要跟一個半熟的陌生人表決心,索性閉嘴等著下面動靜。
如此窮鄉僻野的地方,村民對教育的意識普遍低下,很少有堅持供自己孩子念完書的。都認為與其浪費錢去念書還不如回家種地賺錢來得實在,不少孩子上完了九年義務教育就回家了,或者是自愿,或者是被迫。
整個呈塘繼續念高中的沒幾個,齊致辰他媽在她的那個年代就喜歡讀書,但家里重男輕女沒有供她,她當了媽媽后決心要供自己的一兒一女念完書。
可兒子入學那年丈夫意外離開女兒考上大學,家里條件太有限,一夜間她仿佛老了好幾歲,她不想重復重男輕女的夢靨,決定砸鍋賣鐵也要供兩個孩子念書,東拼西湊把女兒的學費都準備好了,卻沒想到大女兒自己放棄了上大學的機會。她知道女兒是不想所有的擔子她一個人來承擔,才會甘心斬斷了想飛的翅膀。
齊致辰那年六歲半,記事了。他永遠記得他姐在本該大學開學報道的那天躲在房間里偷偷的哭的場景,沒有聲音卻撕心裂肺。他姐就是那樣狠狠的哭過之后走出來沒事人一樣的幫著他媽干活,只是以后的日子里,他姐總會告訴他要好好學習。
齊致辰也確實一直那么做的,從小到大,他都沒辜負他媽和他姐的付出,從來都有很出色的成績。把村里同一批的孩子都比了下去。而他媽臉上有光,他姐笑的燦爛都不是他想要的,他想要的是憑借他自己的努力,在將來的某一天能帶著他媽和他姐離開這個閉塞的地方去大城市安家落戶。
齊致辰蹲的腿都有些麻了下面才拽動繩子。他抓住繩子提醒周繼良:“他們要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