邸嘯最先看到人堆里的何璐,跑過去從后面扯了扯姑娘辮子問:“知道是誰了嗎?”
“小齊哥,”何璐回身沖齊致辰笑著揮手后看回邸嘯:“好像不是咱們村的,沒人認識。”
邸嘯撇嘴:“那尸體怎么會在這。”
齊致辰路過說話的二人繼續湊過去,奈何前面人太擠,他根本看不到地上躺著尸體的臉。這個夏天,他好像變得膽子大了,不怕鬼神也不怕死人了。他想看個清楚的心情把他自己嚇了一跳,索性不再往前擠。周圍人都在議論紛紛,這些大人們都不認識,他就更不可能認識,過來時千怕萬怕會是村里人,聽到不是村里人他先是放心,緊接著又是難過,不管是哪里人,那都是條人命,都值得悲哀。
尸體被大兵們打撈上來后連忙通知了村里來認人,陸陸續續來了很多百姓,卻沒說認識的。呈塘民壩決堤那天,附近有好幾個地方也決堤了,弄不好這尸體就是哪個地方遇難后漂浮過來的。
在村里人和大兵們商量暫時怎么安置尸體時,卻有人說認識,沒想到認出尸體的竟是那個外來記者。
“這人我知道,”呂維順趕到看清地上躺著的人后大聲道,“這是普關的老王!”
眾人視線都被這個年輕記者吸引,全都盯著那半蹲在尸體旁邊表情有些呆滯的男人。
呂維順語氣低沉繼續道:“這是普關養魚大戶王宗棠,我去普關采集資料時還在他家里住過,這怎么就……”
孟慶喜彎腰拍了拍呂維順肩膀詢問道:“如果確定,我就叫人通知普關過來領人了。”
呂維順點頭:“我確定,不會認錯的。”
孟慶喜立馬叫了個大兵跑回村委會去聯系普關。
知道死者身份后,國堤上的百姓便慢慢散開回村。齊致辰和邸嘯他們往國堤下走時,回頭便看到了從帳篷里出來的周繼良。
那一刻他想沖著男人笑,但他還是立馬躲閃的撇開頭快步走著下了國堤。看到周繼良,昨晚的事又浮現腦海里,齊致辰心里絲絲癢,像什么東西在抓撓,又舒服又難受。
路過何璐家時,何璐問前面走的兩人:“你倆來我家呆一會兒啊?”
邸嘯一聽樂了,轉身跟過來,走了兩步才發現齊致辰沒跟上,他后退伸手去拽:“哎呀走吧,你回家不也是呆著么,咱三聊會兒天。”
齊致辰撇了撇嘴:“我還是回家吧,幫著看看孩子。”
“那就去小齊哥家,”何璐大步往前走:“我也想去看看小乘舟。”
周繼良站在高高國堤上一直在看著齊致辰,少年和他慌亂對視讓他覺得可愛極了,沒想到那小子還因昨晚的事害羞呢。看著那三個邊走邊說笑的身影,他有些擔心少年再與他單獨相處時會不會抗拒和別扭。
與普關取得聯系后,快中午時二營一連長魏先帶著幾個大兵陪同王宗棠的家屬沿著國堤來到了呈塘。在看到尸體后王宗棠妻子兒女撕心裂肺的哭聲響徹不停。
二營那幾個大兵只能站一旁看著那一家人因陰陽相隔痛哭流涕。
孟饒與魏先曾是軍校同學,見了面后格外親切的說話。原來駐扎普關的大兵在家屬舉報說王宗棠一直沒回家后已花了一晚上在找人了,沒想到最后會在這找到尸體。
“前幾天洪水漫過了二道線,把老王家的大面積魚塘全都淹了,魚全跑了,”魏先嘆氣,“王宗棠家靠賣魚發家致富,誰成想這百年不遇的洪水讓他一夜賠到底,他說去朋友家喝酒,卻沒人說見過他,可能一時想不開。這洪水可把這片老百姓坑完了……”
孟饒沉默著點頭,半天后問:“你們那邊情況還好么。”
“我們也退守國堤了,”魏先抬手拍了拍孟饒的肩膀,“等著情急時跟你們相互照應呢。”
中午喜宴廳回去吃飯的大兵們簡單議論了這事,當時坐在后院乘涼的李常氏聽了大兵們的話站起身回屋。
“這人被稱為:“魚癡”,以前我年輕那會兒見過幾次,”李常氏話語滄桑,像是自言自語:“就像天生懂得養魚一樣,擠兌了不少養魚人家,水性很好,怎么就淹死了。”
齊致辰把李常氏的話聽的一清二楚,他抬起晾曬小乘舟尿布的胳膊舉了半天才放下,終于明白為什么呈塘去國堤那么多人都沒能認出尸體是誰,去的都是年輕好奇看熱鬧的,老一輩的全沒到位,否則一定會很快認出來。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交錯,聽的出來王宗棠也算是那一代的傳奇人物,同輩的十里八村都知曉。
普關在呈塘東北方向,王宗棠的尸體沿著江水漂到呈塘實屬正常。這人是要有多絕望才會投身水里,沒人知道他在死前經歷了怎樣的痛,一個人水性再好如果他不想游又有什么用處,最后選擇用這種方式結束生命,不得不讓人心疼。
若這世上沒有天災人禍,只有生老病死會不會太平很多。天地不仁,人為什么不能愛護自己呢,為什么死都不怕還怕活著。齊致辰想不明白,他離大人的世界還是很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