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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3章 短暫寧靜(第3頁)

    手中這一份票擬被朱筆圈閱,朱高熾揉著發(fā)脹的太陽穴,聽著趙妤用清朗的聲音朗讀下一份奏疏,忽然意識到:自太祖廢丞相以來高度集中的皇權(quán),竟在他手中悄然一分為二。

    “陛下,這是南京戶部關(guān)于漕運改道的票擬。”趙妤展開明黃票簽,聲音清脆。她已懷有三月身孕,小腹微隆卻依舊身姿挺拔,念到“請核查沿岸豪強侵占漕渠”時,特意抬眼望向朱高熾——這是郭貴妃從未有過的舉動,既非諂媚也非畏縮,而是帶著一種發(fā)自內(nèi)心的自然關(guān)心。

    此刻的慈慶宮,朱瞻基正逗弄著二女兒,心里卻在想著其他事情——父皇竟下旨讓郭貴妃的長子朱瞻塏協(xié)理禮部事務(wù)。

    “郭貴妃都死了半年,父皇為何還要抬舉郭家?”太子喃喃自語,目光掃過側(cè)妃孫若微手中的撥浪鼓。

    “許是念及舊情?”孫若微將撥浪鼓塞進小公主手中,“再說郭家在河南還有萬畝良田,總不能真讓他們倒臺。”

    “絕非如此。”朱瞻基搖頭,想起昨日乾清宮宴會上,父皇與趙婕妤談?wù)摮r農(nóng)書時的默契——那是郭貴妃從未涉足的領(lǐng)域。趙婕妤甚至能指出《農(nóng)政全書》中關(guān)于高麗種稻的謬誤,讓在場的夏元吉都暗自點頭。

    “聽說趙婕妤有孕了?”太子妃胡善祥忽然開口,指尖下意識的摩挲著衣襟上的纏枝蓮紋。她的聲音很輕,卻讓殿內(nèi)空氣驟然一靜。

    朱瞻基抬眼望向窗外,檐角鐵馬在風中叮咚作響,恰如他此刻紛亂的心緒:父皇將批紅權(quán)緊握手中,卻讓自己處理日常政務(wù);提拔失勢的朱瞻塏,卻又對懷有龍裔的趙婕妤恩寵日盛。這看似矛盾的布局,究竟藏著怎樣的帝王心術(shù)?

    此時此刻,朱高熾在乾清宮的紗帳后正聽著趙婕妤朗讀關(guān)于“河南佃農(nóng)減租”的奏折。當聽到票擬中“請嚴辦抗租勛貴”時,他忽然抬手:“告訴楊士奇,郭家的事暫緩。”

    “陛下是想留著郭家制衡張皇后?”趙妃放下票簽,好奇地歪頭,如今她已能從奏折字里行間嗅出朝堂的暗流。

    朱高熾笑了,伸手輕撫她的孕肚:“你啊,越來越像個女官了。”

    皇帝沒有明說,卻在心中勾勒出更深的盤算:朱瞻基是嫡長子,與張皇后是鐵桿一派,提拔朱瞻塏,并非念及郭貴妃,而是要用郭家這顆舊勛棋子,平衡太子和革新派日益增長的權(quán)勢。

    至于趙妃腹中的孩子,無論男女,都將是牽動各方神經(jīng)的新籌碼——一個沒有強大母族的皇子,反而更便于各方爭奪掌控。

    慈慶宮里,朱瞻基終于放棄了思索。他接過胡善祥遞來的參茶,忽然想起昨日在文華殿,父皇指著輿圖說:“天下太大,朕一人看不過來。”那時陽光落在父皇鬢邊的白發(fā)上,竟有種難以言喻的疲憊。

    或許父皇分權(quán)于他,并非真的信任,而是在皇權(quán)的重負下,選擇了一種更精明的生存之道——用太子的銳氣處理庶務(wù),用內(nèi)閣的老成謀劃國是,而他自己,則握著最終的批紅權(quán),在幕后冷眼旁觀這盤越下越大的棋。

    “罷了,”朱瞻基將密報塞進袖中,逗得小公主咯咯直笑,“父皇自有安排。”他沒有看到,胡善祥低頭時,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光——她知道,趙婕妤的身孕像一顆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而父皇提拔朱瞻塏的舉動,更像是在宣告:這深宮中的權(quán)力游戲,遠未到收場的時候。

    乾清宮內(nèi),趙婕妤已讀完最后一份奏折。朱高熾看著窗外漸沉的暮色,忽然感到一陣久違的輕松。他揮手讓趙婕妤退下,獨自走到窗前。遠處的宮門在夕陽下勾勒出沉重的輪廓,那是皇權(quán)的象征,也是束縛他的牢籠。

    如今他將權(quán)力拆分,看似減負,實則是用一種更巧妙的方式,將各方勢力納入自己的掌控。

    “陛下,該用晚膳了。”趙婕妤端著燕窩粥進來,發(fā)間的無名小花已換成了暖棚里新鮮的茉莉。

    朱高熾接過瓷碗,舀起一勺粥,溫熱的甜意滑入喉間,卻驅(qū)散不了心底那絲悵然——原來最至高無上的權(quán)力,最終也不過是帝王用來平衡各方的籌碼,在波譎云詭的朝堂上,走出一步又一步看似矛盾,實則精妙的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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