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功高蓋主?朱高熾反倒覺得好笑。他這輩子操勞夠了,若朱瞻基真能撐起江山,自己樂得帶著趙妤躲進御花園,每日聽曲賞花,豈不快活?
趙惠妃見皇帝眼中的猶豫漸漸散去,悄悄松了口氣。她比誰都清楚,自己比皇帝小了近三十歲,如今老皇帝已五十八歲,同房時都喘得像風箱,怕是沒多少日子了。自己膝下還有幼子瞻埆,若不趁此時給太子送上這份天大的人情,將來新帝登基,她們母子哪還有安穩(wěn)日子過?推薦太子出征,看似為皇帝分憂,實則是為自己和兒子鋪就后路。
“陛下覺得臣妾說得在理嗎?”趙惠妃仰頭望著他,眼中滿是期待。
朱高熾望著帳頂的金龍,沉吟片刻,突然拍了下大腿:“好!就這么辦!”他掀開被子就要起身,“傳朕旨意,明日早朝,議太子監(jiān)軍北伐!”
趙惠妃連忙按住他:“夜深了,陛下龍體要緊,明日再議也不遲。”她重新為皇帝蓋好錦被,指尖輕輕滑過他的臉頰,“太子若能立下這潑天戰(zhàn)功,將來必是一代賢君,陛下也能安心享清福了。”
朱高熾被她說得心頭火熱,先前的噩夢早已拋到九霄云外。他望著趙妤含笑的眉眼,突然覺得渾身的疲憊都散了,只盼著天快點亮,好將這個決定昭告天下。
夜風吹過暖閣的窗縫,帶來一絲涼意,卻吹不散帳內的暖意。趙惠妃依偎在皇帝身邊,聽著他漸漸平穩(wěn)的呼吸,嘴角勾起一抹淺淺的笑意——這場深夜的枕邊語,終將改變大明的走向。
次日清晨,坤寧宮的銅鶴在殘雪中昂首,檐角的冰棱折射著微光。朱高熾踏著尚未掃盡的雪粒走進殿內時,皇后張妍正對著《皇輿全圖》出神,案上的參茶還冒著熱氣。聽完皇帝的提議,她手中的青花茶盞輕輕一顫,茶水在盞沿晃出細碎的漣漪,隨即卻穩(wěn)穩(wěn)按住,抬頭道:“陛下主意已定?”
朱高熾點頭,目光落在地圖上標注的漠北草原。張妍緩步走到圖前,指尖點在哈拉和林的位置:“讓瞻基去也好,但有一條——”她回頭時,鳳目里透著不容置疑的銳利,“絕不能學他祖父親沖陣前!當年白溝河之戰(zhàn),若不是丘福拼死護駕……先帝怕是要遭不測。”
皇帝心頭一凜,想起永樂爺征戰(zhàn)時的驚險,重重點頭:“皇后放心,朕只讓他坐鎮(zhèn)中軍,調度全局。”
十二月初一的早朝,奉天殿的瑬金銅缸積著薄雪,檐外雪花簌簌飄落。朱高熾扶著龍椅扶手站起,肥胖的身軀讓楠木座椅發(fā)出輕微的吱呀聲,聲音卻透過殿內的寂靜傳向階下:“傳朕旨意——”
“明年正月,命太子朱瞻基為征虜大將軍,統(tǒng)率十五萬精銳北征!”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屏息的群臣,“淮軍兩萬為先鋒,京營十萬為中軍,邊關抽調三萬后勤兵。務必犁庭掃穴,為大同百姓報仇!”
殿外的風雪似乎都停了片刻,隨即響起山呼海嘯般的“萬歲”聲,震得梁上的積雪簌簌落下。
哈拉和林的金頂大帳內,也先正用銀刀割著烤羊腿,油汁順著刀身滴在狐皮地毯上。密探跪在氈毯上,用蒙古語飛快稟報:“漢人太子叫朱瞻基,生得俊朗,聽說愛畫花鳥,還寫得一手好字。”
“呵——”也先突然放聲大笑,將啃剩的羊骨扔在火盆里,火星濺起半尺高,“永樂皇帝的好圣孫?我倒要看看,是他的畫筆厲害,還是我的馬刀厲害!”
阿失帖木兒猛地拍案,臉上的槍傷疤痕因激動而泛紅。他搶過話頭,用刀尖挑起一塊肥羊肉,眼神里帶著淫邪的光:“父汗,把那太子生擒來!我聽說漢女嬌貴,漢男的種想必更嫩,讓他給妹妹胡格生孩子,將來草原上都是漢人的龍種!”
帳內響起一陣粗野的哄笑,唯有長子博羅納哈勒皺著眉,手指敲擊著鑲寶石的箭囊。他忽然開口,聲音不高卻讓笑聲戛然而止:“龍種?若妹妹的孩子是漢家龍種,那父汗就是漢家皇帝的外祖父……”他頓了頓,指尖在箭囊上的綠松石輕輕一點,“到那時,我們何止是草原的汗?”
也先捏著銀刀的手猛地一頓,眼中閃過一絲精芒。帳外的風雪拍打著氈簾,獵獵作響,仿佛在應和著這潛藏野心的對話。他望著兩個兒子,忽然將銀刀插在烤羊上,刀尖深深扎進木盤:“開春后,讓漢人看看,是畫筆能描出江山,還是馬刀能劈出天下!”
此時的大明京師,朱瞻基正在東宮查看火器營的圖紙。聽聞父皇的旨意,他推開窗,望著漫天飛雪,手中的狼毫筆在《秋塘蘆雁圖》上頓住——墨跡在宣紙上暈開,恰似北疆將起的烽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