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勇率領淮軍撤離亦集乃城不到半個時辰,三匹快馬便踏著晨露沖進了阿失帖木兒的營地。為首的信使翻身落馬時,靴子上還沾著亦集乃城的焦土,他跪在地上,雙手舉著染血的軍報,聲音因狂奔而嘶啞:“王子!亦集乃城……被明軍焚毀了!糧草盡失,守將黑古爾戰死!”
帳內的銅燈還在搖曳,阿失帖木兒正把玩著一枚剛剝下的狼牙。這位瓦剌王子素以悍勇聞名——草原上至今流傳著他徒手搏殺野狼的傳說:三年前在肯特山,他赤手空拳掐斷了成年公狼的咽喉,狼血濺在臉上時,他竟張嘴咬下了狼的一只耳朵。此刻聽聞噩耗,那枚狼牙“哐當”砸在案上,他猛地拍案而起,腰間的渾鐵槍被帶得脫鞘半尺,槍尖寒光刺得人睜不開眼。
“漢人匹夫!敢毀我糧草!”阿失帖木兒的怒吼震得帳頂落灰,他一腳踹翻堆滿烤肉的銅盤,羊骨與肉塊滾落滿地。帳外的親兵從未見王子如此暴怒,個個垂首屏息,連大氣都不敢喘?!包c齊三千精騎,隨我南下!”他抓起渾鐵槍,槍桿重重頓在地上,松木鋪就的地面竟被戳出個淺坑,“我要親手擰下朱勇的頭顱,給黑古爾報仇!”
半個時辰后,三千瓦剌精騎已在營外列陣。這些騎兵皆是從各部挑選的勇士,身披硬皮甲,腰間懸著彎刀,胯下戰馬噴著響鼻,蹄子在沙地上刨出深深的印記。阿失帖木兒翻身上馬,玄色披風在風中展開如蝙蝠翅膀,他高舉渾鐵槍,槍尖挑著一面狼頭旗:“隨我殺!斬明軍一騎,賞羊百只!擒朱勇者,與我同分財寶!”
“殺!殺!殺!”三干鐵騎齊聲吶喊,聲浪驚得遠處的鴻雁群轟然飛起。馬蹄揚起的沙塵遮天蔽日,這支復仇之師如黑色洪流,沿著黑水河河谷疾行,鐵蹄敲擊地面的聲響如同悶雷,震得兩岸的枯草瑟瑟發抖。
當亦集乃城的輪廓出現在視野中時,阿失帖木兒的瞳孔驟然收縮。城墻上的“明”字大旗仍在焦黑的木柱上飄揚,只是旗面已被煙火熏得發黑;城門洞開,里面死寂一片,唯有幾只烏鴉在斷壁殘垣間盤旋,發出凄厲的啼叫。
“加速!”阿失帖木兒揮槍怒吼,率先沖進城內??裳矍暗木跋笞屗鐗嫳摺Z倉的木架已燒成焦炭,地上散落著未燃盡的谷粒,被火烤得發黑發脆;瓦剌士兵的尸體橫七豎八地躺著,有的被燒成焦炭,有的喉嚨插著箭矢,黑古爾那身鑲瑪瑙的銀甲倒在帥府門口,頭盔滾落在地,里面灌滿了凝固的黑血。
“搜!給我搜!”阿失帖木兒的聲音因憤怒而顫抖,渾鐵槍重重砸在地上,槍尖插入石板半寸。士兵們四散搜尋,卻只在街角發現幾塊寫著“淮軍到此”的木牌,木牌上的字跡被血浸染,透著刺骨的嘲諷。
“王子,明軍應該剛走不久,沿著黑水河上游撤了!”一個千戶指著地上尚未散盡的馬蹄印喊道。阿失帖木兒順著蹄印望去,只見黑水河蜿蜒流向西北,河谷兩側是陡峭的山壁,形成一道天然的峽谷。
“追!”他咬著牙吐出這個字,猩紅的目光死死盯著峽谷入口,“就算他們逃到天邊,我也要把他們挫骨揚灰!”
兩千瓦剌精騎立刻調轉馬頭,沿著河谷追進峽谷。阿失帖木兒一馬當先,渾鐵槍斜指蒼穹,耳邊只有風聲與馬蹄聲。他想象著朱勇驚慌逃竄的模樣,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的笑意——在他看來,明軍不過是仗著偷襲得手,真要正面廝殺,十個明軍也抵不過一個瓦剌勇士。
峽谷越來越窄,兩側的山壁如刀削斧劈,陽光只能從頭頂的縫隙中漏下幾縷。阿失帖木兒的親衛有些不安:“王子,這里地勢險要,怕是有埋伏……”
“漢人只會躲在暗處放冷箭,還敢設伏?”阿失帖木兒冷笑一聲,正要催馬加速,忽然聽見三聲炮響從頭頂炸響,震得崖壁上的碎石簌簌落下。
“砰砰砰!”密集的槍聲如爆豆般響起。谷底兩側的巖石后,千名火器營士卒突然起身,洪熙燧發槍的槍口噴吐著火舌,鉛彈如雨點般掃向瓦剌騎兵。沖在最前的幾十名騎兵應聲墜馬,有的被擊穿咽喉,有的被打斷馬腿,慘叫聲瞬間填滿了整個峽谷。
阿失帖木兒猛地勒住馬韁,渾鐵槍舞得如車輪般,擋開幾顆呼嘯而來的鉛彈??蛇€沒等他穩住陣腳,兩側山梁上突然滾下無數巨石,砸得后續騎兵人仰馬翻,峽谷中段頓時被尸體與戰馬堵得水泄不通。
“殺!”山梁上傳來鄧恒的怒吼。五百名淮軍騎兵從左側山梁沖下,手中的套馬索如長蛇出洞,精準地套住瓦剌戰馬的脖頸。被套住的戰馬受驚狂跳,將騎手甩落在地,埋伏在暗處的長柄刀手立刻上前,手起刀落,砍下敵人的頭顱。右側山梁的騎兵也如猛虎下山,他們避開瓦剌人的鋒芒,專砍馬腿,讓騎兵失去坐騎,淪為刀下亡魂。
谷底的火器營士卒打完一輪鉛彈,迅速抽出腰刀,結成方陣與沖近的瓦剌人廝殺。他們配合默契,前排士兵用盾牌抵擋彎刀,后排士兵則揮刀砍向敵人的腰腹,慘叫聲與金鐵交鳴聲響徹峽谷。
阿失帖木兒怒喝著揮舞渾鐵槍,槍尖如毒龍出洞,接連挑落十余名明軍??僧斔骋姽瓤诒痪奘馑?,退路已斷時,那雙殺紅的眼睛里終于閃過一絲慌亂?;窜姷暮皻⒙晱乃拿姘朔接縼?,像一張越收越緊的網,將這兩千瓦剌精騎困在峽谷深處。
山梁上的鄧恒握緊了腰間的佩刀,看著谷底翻騰的人影,臉上露出了冷靜的微笑。他想起出發前朱勇拍著他肩膀說的話:“阿失帖木兒勇則勇矣,卻少了幾分算計,你只需在此設伏,讓他知道我大明新軍的厲害。”此刻,峽谷里的槍聲與慘叫聲,正是最好的證明。陽光穿過硝煙,照在淮軍士兵的鎧甲上,泛著堅定的光芒——這場峽谷伏擊,注定要成為瓦剌人心中永遠的噩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