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廠提督府后院,寒梅初綻。晨光斜照,薄霜未化,院中卻早已站滿了人,皆是剛從三倉查糧歸來的東廠校尉與筆吏,忙著謄寫報告、封存證物。
蕭珣披著狐裘,坐于堂中,手中捧著那封呈報內閣的奏疏,眉頭緊鎖。他深知,剛才那一手揭倉驗糧,雖將局面掌握在手,卻也徹底攪動了朝堂那灘渾水。
“戶部那邊,果然坐不住了。”王耀威快步入內,低聲稟道,“戶部尚書錢慕文已遞交奏章,說三倉封存未畢,東廠私自開倉乃越權之舉,讓內閣把我們的奏疏給壓下來了。”
“呵,早就猜到了。”蕭珣冷笑,“他倒也不蠢,知道直接反對我查糧反而坐實心虛,便直接淹了我的奏折。”
“那大人,咱們……要不要暫避鋒芒?”
“不行。”蕭珣搖頭,眸光冷厲,“若我退了,那些人便得寸進尺。”他站起身來,揮手將桌上的密函展開,一紙薄絹,上繪著京畿十三糧倉與富戶勢力分布。
“王耀威,傳我命令——”
“屬下在!”
“將三倉驗出的假糧公文送往左都御史沈宜之處,再附一封密信,告訴他,若能借此彈劾錢慕文,東廠可提供后續證據。”
王耀威倒吸一口涼氣,“大人是要借言官之口,繞過戶部,直接牽動內閣?”
“正是。”蕭珣眼神如炬,“錢慕文與張令憲狼狽為奸,暗中輸送假糧,一為貪利,二為卸鍋,一旦軍糧出事,他們便可將黑鍋扣在我頭上。既如此,倒不如我先出手,反將一軍。”
蕭珣輕車簡從,未帶甲兵,僅帶數名親隨前往昌平郡下轄的西柳村。一方面是稽查地方征糧實況,另一方面,是為了驗證日前收到的一封密信——信中提及,“有奸人假借東廠名義,強征百姓余糧,致民怨四起”。
到了村口,蕭珣便聽到哭聲與咒罵交雜。
他止步,藏身于一株老槐樹后,看到一群披甲佩刀者正圍著幾戶農家,村民們跪地求饒,幾名老婦哭喊著想護住唯一的糧囤,卻被一腳踢翻在地。
為首那人身披藏青斗篷,口稱:“提督大人有令,征糧加倍!誰敢違抗,便是抗命!”
蕭珣眉頭一跳,冷聲道:“我什么時候下的令?”
他步出樹蔭,狐裘獵獵,目光如刀。
那假冒者一驚,瞬間拔刀,“蕭……蕭珣?”
蕭珣已不容他反應,一揮手,親隨撲上,將數人一并擒下。
“給我扒了這人的斗篷。”他冷冷命令。
斗篷落地,只見那人不過三十出頭,眉眼之間竟與兵部侍郎張令憲府中的一名管事有七分相似。
王耀威低聲道:“此人叫章寧,確系張府親隨,數月前受命‘協助戶部地方征糧’。”
“協助?”蕭珣冷笑,“倒是協得好,把東廠的黑鍋也順便背上了。”
他走到一名倒地老嫗身邊,將其扶起,語聲和緩:“大娘,可曾有人留下文書、官票?”
老嫗顫抖著從衣襟中摸出一張皺巴巴的紙條,紙上用粗劣筆跡寫著“東廠特派、征取余糧、毋違”數幾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