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分案而坐,中堂香煙輕旋,簾后燭影輕晃。
太子端起茶盞,低飲一口,隨即道:“你前幾日在御前議事時,說愿意出任邊疆監軍的事——父皇沒有應允,我卻記下了。”
蕭珣目光微動,卻不言語。
“我很好奇,你那時說那句話,是出于忠心,還是試探?”
蕭珣微頓,答得極慢:“若說忠心……微臣愿為朝廷分憂。若說試探,臣也是怕被人當作眼中釘,干脆自請外任,以避紛爭。”
太子盯著他,似在分辨真假。
“你一向說得好聽,”他說,“但你我都知道,這不是一個‘說得好聽’的局勢。”
他把茶盞輕輕放下,手指在盞沿上旋了一圈,忽而直截了當:“父皇信你,卻不肯真用你;我想用你,卻怕你心不在我。”
蕭珣拱手,神色端肅:“微臣立身朝堂十年,從未私交門戶。殿下若愿信我一成,臣自會還十分。”
“這話你也敢說?”太子忽然一笑,眼底卻沒有笑意,“你做事滴水不漏,查案不留尾巴;連折子都繞開核心命題,讓人挑不出錯。這哪像是‘無門戶’之人?不過是太清醒了。”
蕭珣略頓,道:“臣若真結黨營私,此刻怕也不在朝堂了。”
“你還在,是因為你有價值。”太子低聲,“你知道,我今日為何親自來?”
“愿聞其詳。”
太子緩緩起身,負手踱至幾案前,盯著那張北疆地圖:“張令憲走了,但父皇也沒讓我插手軍政。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
蕭珣目光一凝:“……皇上并不完全信殿下。”
“是,”太子輕聲,“他不信我能馭武臣,也怕我與內閣勾連。所以他寧可把兵權給張令憲,也不肯讓我調一支旗營。”
這句話說得極輕,卻帶著數年沉淀的冷意。
蕭珣垂首,沉默片刻:“殿下想借臣之手,掌控前線?”
“我不信張令憲,不信兵部,不信內閣。我想要一個人,能在前線替我看、替我聽、替我……守著局勢。”
“您想讓我做監軍?”
太子轉身,盯著他眼睛:“你自己提過的,你應該也想在戰場上有建樹吧。”
蕭珣輕笑,起身拱手:“既然殿下信任,臣自然義不容辭。”
太子卻未接這句話,語氣一緩,似笑非笑:“可我還是不信。”
“哦?”
“你出身魏舊族,舉止圓潤,深藏不露。你每一步都像是為了大義,但每一步都踩在自保之上。”太子頓了頓,忽而俯身靠近,“告訴我,若有一日我失勢,你會站哪邊?”
蕭珣不動聲色,低聲答:“臣是朝廷之臣,天子信臣,臣事天子;殿下若登大位,臣自然效死無二。”
“你真能效死無二?”
“那要看殿下值不值得。”蕭珣也很干脆,“也得看殿下能不能最終繼承大位。”
這句話輕得幾不可聞,卻像是一柄藏在袖中的鋒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