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邦最高軍校所屬環形溫室建筑群,“地球回廊”。
叁層復合透明合金穹頂,陽光和煦地傾灑在高矮錯落的植物之間,石板小徑的縫隙里滲出用古地球冰層中復蘇的遠古孢子培育的青苔。
中央湖泊倒映著基因復刻的巨樹,人造的小型河流水系潺潺流淌著,其間種種植物繁榮生長,夜間甚至會落下摻入古土壤成分的人造雨,樹蔭下的全息碑文記載著紀念人類走向星際征途的故鄉。
側身蜷臥在躺椅上的少女緩緩睜開眼蘇醒時,眼前便是這片傾倒的溫室花園。
她眨了眨眼睛試圖坐起來,思緒完全斷片,明明閉上眼的前一瞬她還在西里斯·切薩雷準尉的宿舍里,可現在……卻來到了這個巨型人造花園?
除了開學時被教員指引來到此處參觀過之外,時醞從來沒有自己來過這里。
“睡醒了嗎,時醞準尉。”
她一坐起來立刻就注意到了在自己身旁坐著的金發男性,他正抱著一本大大的紙質畫簿,面對著一旁的一叢玫瑰花叢臨摹作畫,手指間握著一根淡紅色的油畫棒,仔細而謹慎地在紙張上涂抹著。
在無紙化大行其道數百年間,他手中的紙質畫簿和油畫棒都稱得上是極度奢侈,可若是西里斯·切薩雷準尉,這一切似乎都情有可原起來。
“我怎么會在這里?”
時醞坐正了起來,輕拍著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制服,困惑地問道。
“你睡太久了,我怕你錯過最好的離開時機,索性把你裝進箱子里運了出來。”他目不轉睛地盯著眼前的玫瑰花,定定地下筆,畫簿上大體輪廓已經明晰,“這里平時不會有人來,是安全的。”
睡了有那么久么?時醞理了理頭發,腦子里的思緒亂成一片,她抬起手臂喚醒全息投影的通訊設備,時間顯示已經快接近午餐時間。
“我失去意識的速度就像打了麻醉似的,切薩雷準尉,你不會在我喝的那杯水里放了什么吧?”
時醞的反應速度超出了他的預期,但切薩雷準尉偏過頭來,微笑依舊燦爛。
“我昨晚睡前喝過安眠劑,喝完之后忘了調整模式,不小心也給你接了一杯……真是不好意思。”
時醞盯著他的臉龐,雖然滿腹狐疑,但似乎一時半會也挑不出他什么錯處來,除了太過粗心之外。
她沒再說什么,臉上也沒什么明顯的表情,只是盯著他的畫作。
今天似乎是第一次發現,切薩雷準尉格外偏愛玫瑰,他的宿舍套房里有新鮮的玫瑰花束,整間套房也是芬芳馥郁的玫瑰香氣,而現在,他描摹的仍然是玫瑰。
“切薩雷準尉,你很喜歡玫瑰花?”
睡夢中似乎也籠罩著濃郁到化不開的玫瑰香氣,是熱烈綻放至腐爛前一瞬的盛大奢靡。
切薩雷準尉盯著畫簿上的筆觸,睫毛輕輕顫動著,又畫下一片花瓣。
“我們眼前的這一叢玫瑰,最開始是被稱為‘約瑟芬皇后’玫瑰。”
他沒有回答時醞的問題,只是自顧自講述著,語氣淡而平和。
“近千年前,我們的社會足跡還停留在古地球之上,在被稱為法蘭西第一帝國的國度之中,曾有一座歷史上最著名的玫瑰園——拿破侖皇帝第一任妻子約瑟芬皇后的‘梅爾梅森城堡玫瑰園’,那里種植著大約250種珍稀玫瑰,一位花卉圖譜畫家雷杜德為這些玫瑰繪畫記錄,他所作的玫瑰圖譜,是我小時候最喜歡的讀物,而這種‘約瑟芬皇后’玫瑰,就是為了紀念那位約瑟芬皇后而命名,也叫做法蘭克福玫瑰。”
歷史上的法國,在星際殖民時代之后大多數后裔已并入如今的帝國,身為舊皇族后裔的西里斯·切薩雷準尉會說這種話,時醞并不意外。
油畫棒在畫簿上留下略微立體的筆觸,時醞靜靜地觀賞著,沉默了許久才淡淡地說了一句:“很美麗,也許你應該做個畫家,而不是進入軍校。”
切薩雷準尉的笑聲輕飄飄的,帶著點無可奈何的涼意。
“也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