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意外地失眠了,不知是心電感應還是他自己的幻想,他覺得池峋也在失眠。一直到凌晨,李鶴然才強迫自己睡著。
當他醒過來時,池峋不在身邊。李鶴然摸了半天手機沒摸到,也辨不清目前是一天中的哪段光景。
整宿的失眠讓李鶴然頭暈腦脹。
他摸索著下床,走到柜子邊換了衣服,站著緩了一會兒,才打開房門。
刺眼的白光讓他的雙眼有些不適應。過了一小會兒,他才看到池峋站在客廳打電話。
“主編,我是木兮,我明天可以回社里上班嗎?”話剛說出口,池峋就產生一種強烈的自我厭惡感,他甚至覺得他的聲音里帶著他最鄙視的試探性的討好。
“木兮啊……”對方很客套地笑了笑,“你之前不是收到辭退書了嗎?我本人當然是一百個歡迎你回來,但總部面臨的輿論壓力也很大,不給批的。”
“主編,網上關于我的新聞都是扭曲事實。我在您手下干了這么多年,您應該了解我的啊……”
“不好意思,我這邊要開個會。”對方匆匆掛斷了電話。
池峋無力地垂下手,一轉身看到李鶴然正立在臥室門邊看著他。
不知道為什么,李鶴然心疼地看著他的那個眼神讓他產生了深深的挫敗感。
“池峋,我們慢慢來。”李鶴然走過來抱住他,“我陪著你。”
“還有誰會去欣賞一個校園霸凌者的作品嗎?”池峋把李鶴然推開,“何況,我還坐過牢!”
“池峋,你不是!”李鶴然握住池峋的手。
“是不是重要嗎?反正在別人眼里我就是了。”
“我們告名譽侵權勝訴了的,大家會知道你是清白的。”
“勝訴?”池峋甩開李鶴然的手,“有用嗎?不痛不癢的一點賠償?輿論已經對我定性了,沒人相信我了,也沒人相信我的作品了!”
“會有人支持和相信你的……”李鶴然忍住淚,但眼睛還是紅了。
看到李鶴然快要哭的樣子,池峋才意識到自己剛才在向李鶴然發脾氣。明明李鶴然什么也沒做錯,還一直相信他,陪伴他。
可池峋感覺就從昨晚的某個時點開始,另一個人格趁虛而入住進了他的身體,讓他變得敏感,易怒,消極,不斷去傷害自己愛的人。
“阿然,剛剛……對不起。”池峋努力遏制住身體里那個不聽大腦指揮的靈魂,“我不該那么大聲對你說話,也不該推開你。”
“池峋,沒關系。”李鶴然眼角含淚地笑了,“你就是太累了。先不去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下午我帶你出去玩,放松放松,好不好?”
池峋不愿意出門,也不想見人,但看到李鶴然的眼淚和笑容,他又于心不忍,于是點了點頭。
李鶴然開車帶他出門時,車窗外是久違的晴天。
遠處快速掠過的白色建筑群像一塊塊牛奶方糖,鑲嵌在青色的天幕里。
池峋沮喪地發現,他的眼睛已經不適應陽光了,只覺刺眼。
李鶴然時不時跟他說一些話,但他完全沒精力回應哪怕一句。這看起來很像冷暴力,池峋一點也不想這樣,但是他又沒辦法按照自己的意志去行動,于是陷入更深的自責當中。
一直沒得到回應的李鶴然也漸漸沉默了,不再說話。
帶給李鶴然壞的情緒,這對池峋而言無異于凌遲。
突然,他感覺胃部一陣隱痛,有點惡心想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