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頭的沒有聲音再傳出來,那種讓人惱火的煩躁又襲來,清雋英氣的謝大狀元郎似乎手腳都有些不知道往哪里放,他怔忪了一下,沒得到意料之外回應之后,鬼使神差又多說了一句。
“知道錯了,就不要同家母告狀,以免又讓她擔憂。”
這話聽不出什么情緒,像是不痛不癢的話一句家常般,卻一下子把沈明珠心口上的鈍刀子給打磨的鋒利了,剎那剜了進去。
明明以前不是這樣的,十歲那年她剛剛入府就收到了父親再度續弦的家信,語氣里滿是對她能夠得到表姨母收養的慶幸,就像是丟棄了一個累贅。那天她哭的很大聲,而表兄卻溫柔的告訴她。
“別怕,以后謝府就是你的家。”
她信了,也這樣做了。
采荷看著剛剛擦干淚痕的小姐,兩行淚又滾了下來,卻仍舊沒有發出一絲聲響,在昏黃的燭火底下映照著,像是失了魂一樣說了句。
“知道了。”
她沈明珠,早就應該知道了。
這幾日謝府里頭忙上忙下的,全在為了來祝賀自家少爺登科狀元之事,一時間倒沒人能關心得了傷風寒的沈明珠。
雖然謝夫人心里頭惦記著,想要過去看看,卻又被沈明珠勸了,說怕在這樣的好日子里頭給她過了病氣,到時候怎么去接了拜帖的各家夫人的宴會上去。
自然,這種妥帖的話讓謝夫人心頭一暖,派人尋了頂好的郎中開了藥,又開了自己的私庫取了些燕窩,送去給沈明珠好好將養著。
看著外頭桌子上放著的上好燕窩,本是擔憂被發現哭過才告病的沈明珠,卻是在第二日真的大病了一場,倒叫她在病中明白了一個道理。
那就是人還是不能撒謊的,你看,不過是說自己受了風寒,還真就病上了。
一連兩日,沈明珠的高燒怎么都退不下去,整個人懨懨的靠在床上,看著外頭越發好的春日節氣,卻提不起一點力氣。
“小姐,您好歹吃點東西吧。”看著一臉病氣的自家小姐,采荷有點著急,生病還吃不下東西,實在是讓人擔心。“要不,還是和夫人說,再換個郎中看看吧。”
咳嗦了兩聲,沈明珠搖了搖頭,“不過是受了風寒,過兩日就好,現在正是府里頭的好日子,表姨母已是夠忙的了,怎么能再讓她憂心。”
況且,那日表兄夜里的話已經很清楚了,讓她不要仗著表姨母的憐憫再給她添麻煩了。
再者,自從父親嫌她累贅,為了昧下母親嫁妝,將她丟到外祖母家的時候,沈明珠就明白。
從母親去世的那日開始,她就是孤身一個了。
幸好得了表姨母憐愛,但她沈明珠也不是那種拎不清的人,以往有表姨母的喜歡,甚至于話里頭調侃她和表兄青梅竹馬,言語里頭都是要替她做主的意思在。
再加上她是真的喜歡表兄這個人,倒真是生了不該有的心思了。
這一病就是七日光景,等到沈明珠大好了之后,倒是發現以前的衣衫都穿不得了——不只是瘦了,整個人似乎也像是顯得高挑了許多。本來略帶圓潤的臉,一下子清減了許多,再加上那雙有點干凈的有點過頭的眸子,站在那里,活脫脫的像是從畫里走出來的美人。
嘟囔了嘴,采荷不太情愿的替沈明珠在臉上擦了胭脂來蓋住病氣,看著自家小姐還略顯蒼白的臉色,終歸是沒有忍住,抱怨出了聲:“小姐,你就該和少爺講清楚,是對面那行人先開口嘲笑你的,我們不過是還嘴罷了,怎么能算是我們的錯呢。”
前幾日的事,采荷看的一清二楚,不過是她沒忍住替小姐還嘴,怎么就成了小姐的問題。
少爺那晚來說的話,分明就是認定了小姐有錯了。
沈明珠看著銅鏡里的自己,搖著頭笑了下,“不是誰對誰錯的問題,”她想要往下說,卻覺得心里頭一下子噎住了,怔忪了一下,才又開口。
“就當是我錯了,這事以后不要再提了。”
她一直被以前的安穩的日子蒙蔽了雙眼,表兄說的話一點都沒錯,她本來就是一個江南小商賈之女,甚至還是被當成累贅甩開的那個,以前是她自己癡心妄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