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歲的少年,瘦得竹竿也似,相貌生得卻很清秀,即使穿著補丁摞補丁的灰撲撲舊襖,瞧上去依然干凈利索,一雙狹長的眼睛格外明亮,笑容也誠懇——哪怕是頭回見面,也很容易讓人生出好感來。
“哥!”
小丁香鳥兒一樣飛撲過去,一把摟住葉冬葵的胳膊:“哥你終于回來了!你看你看,二姐今天都能下地了!”
“我瞧見啦!”葉冬葵笑呵呵地點頭,幾步邁到葉連翹面前,朝她臉上打量一眼,軟聲道,“怎么不在床上好生躺著,還有哪難受嗎?”
“我挺好。”葉連翹也笑了起來。
葉冬葵如釋重負,長舒一口氣,將手里提溜的東西揚了揚:“妹妹你看,今兒鐵生叔沒去縣里,我頂了他一半的活兒,得了三十個錢哪!買了一棵白菜兩斤雜面,晚上給你倆烙白菜餡餅,好不好?哦,還有孫嬸子給的雞蛋,別看只有兩個,炒炒倒有一大盤哩!”
“太好啦!”
不等葉連翹答話,小丁香先就歡呼起來,緊接著卻又發起愁:“可是……咱家沒有油了……”
“丁香,要油是吧,嬸子家有!”
孫嬸子敞亮的大嗓門從隔壁飄了來:“來來來,拿只碗來,嬸子給你倒!”
小丁香高高興興答應一聲,蹦跳著奔進屋里,門外一時間,只剩下兩個大孩子。
葉連翹心里很明白,從今往后,眼前這少年就是她的親人,他們勢必要在很長一段時間內相依為命地生活,因此也并不覺得尷尬,倒是葉冬葵的模樣略有點局促,搓了搓手,冷不丁開口道:“其實我回來好一會兒了,因為瞧見你和孫嬸子在說話,就沒急著叫你。那個……連翹,你是不是也怕額頭上留疤?”
葉連翹下意識伸手摸了一下傷口邊緣。
家里沒有鏡子,這幾日她又一直躺在床上養傷,根本連自己生得什么模樣也不清楚。可是,那傷疤已然在她額上生了根,是深是淺,她心里多少有數。
村里只得那姓馮的一個郎中,他自己也說過,并不擅長醫外傷,那日見葉連翹突地醒過來,也不過刮了些鍋底灰給她止血,再隨便開了兩劑藥,雖不見得是虎狼藥,但想來,那種便宜貨,是決計沒有祛疤功效的。
破相,幾乎是一定的了。
無論哪個年代,相貌對于姑娘家來說都極其重要,尤其是眼下這大齊朝,對女子的容顏看得極為緊要,女孩兒們只要長一張好臉蛋兒,再會些家事針黹,就算家境貧寒些,也不用為親事發愁。
退一萬步說,即使不考慮嫁人的事,又有哪個姑娘,愿意自己好好一張臉上留下這么大一塊瑕疵?
葉連翹一時不知如何答話,猛然間,就覺得一只手搭在了自己肩上。
“別擔心。”
葉冬葵往前踏了一步,低低道:“等哥掙了錢,一定給你買最好的藥膏,再深的傷疤也能抹平。我家連翹是月霞村最好看的姑娘,怎么能讓你破相?老天爺也不會答應啊!哥說得出,就一定做得到,你信我,好不好?”
他的嗓音既低且沉,聽上去暖烘烘的,葉連翹不由得笑了,點點頭:“嗯,我信。”
“好妹子。”
葉冬葵摸摸她的頭,將那布條重新纏在她腦門上:“還是遮著好,仔細沾上污糟東西。我這就去做飯,你進屋歇著去,別……”
“我的傷好多了,不想老躺著,要不……”
葉連翹回了回頭,朝屋內瞟了一眼:“要不我和丁香把屋里收拾收拾?”
可能是由于前幾日她受傷,葉冬葵既要照顧她,還得去縣里掙錢的緣故,家里簡直一團糟,各種物件兒堆得到處都是,地上也積了薄薄一層灰,要多亂有多亂。
房子破舊,現在她沒能力改善,但這居住環境嘛,總得拾掇得像模像樣一點,人在里頭住著也舒坦啊。
“是……亂了些啊……”
葉冬葵有點臉紅,不好意思地撓撓后腦勺:“這幾天太忙了,沒顧得上……只是,你能行嗎?傷才剛好了點,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