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衣下擺在睡覺時堆到了腰上,露出一截皮膚,顧昀遲的右手就搭在溫然腰側,沒說話,很隨意地摩挲了兩下,溫然后背麻麻地打了個顫,更清醒了一點。
“去開會了。”顧昀遲輕拍了拍他的腰,起身下床,“廚師在做飯,中午多吃點。”
溫然在被子下把睡衣拉好,呆了片刻,慢幾拍地回答:“哦,知道了。”
吃完飯溫然去后花園溜達,路過小客廳,他停住腳步,讓339帶自己過去看看。高中時來顧昀遲家,大部分的時間,他都在這間小客廳里拼湊著一架飛機模型。
走過短短的一條通道,轉個彎,視線里乍然出現一抹藍白。
看不清具體,只能分辨顏色,高度模糊的視野中,溫然盯著那片藍白色,xiong口開始小幅度地快速起伏,他問339:“地毯上放著的是什么?”
“是一架直升機模型哦。”339說,“放在這里已經有七年了,有保潔定期來擦拭。”
溫然喃喃道:“這么久了。”
他還記得自己最后一次見到這個模型,是在將它組裝完畢的一個傍晚,接著,珍貴的全家福掉落在地,他被顧昀遲扯住頸環流了很多淚,慌亂離開時都未能再好好看模型一眼。
之后他沒再踏足過小客廳,也就無從得知原來模型一直就放在原地。
溫然慢慢走過去,在模型前蹲下來,伸手摸了摸機翼,對339說:“等我的眼睛好了,我要再拆一次。”
“你說的‘再’是什么意思,你拆過嗎?怎會如此呢!”339震驚,“少爺很重視這個模型,他警告過我,如果我敢亂動,就把我賣到廢品站。”
“拆過,溫然拆過。”溫然從機翼摸到尾翼,臉上帶著一點笑,最后站起來,說,“李述還沒有。”
金色落葉鋪滿花園,溫然的頭發被風吹成鳥窩,仿佛漫無目的地游蕩了一圈。339憂心忡忡:“14攝氏度,有點冷呢,最多再待兩分鐘哦,不然你會感冒,我會被送去廢品站。”
“你忘記了。”溫然自言自語,“以前你就是這樣帶我在家里逛的。”
不想339擔心,溫然往回走。花架旁有一棵巨大的樹,落葉在樹下堆了厚厚一圈,枝上還有枯葉在不停往下掉,溫然忽然發現自己從前都沒有注意這棵樹是什么品種,他正要問339,低頭時隱約看到樹干旁有一塊黑黑的石頭。
“是這棵樹的信息牌嗎?”溫然指著石頭,猜測應該和公園里那種石牌一樣,刻著關于樹的一些信息。
“不是哦。”339說,“是墓碑。”
溫然頓時怔在原地,半晌,才很輕地問:“誰的墓碑?”
“我不知道,上面沒有字,但是少爺每年都會回來看它,在墓碑前坐很久,還抽煙。”見溫然出神地邁動腳步朝樹下走去,339連忙跟上前,繼續說,“少爺每年只回來一次,很快就走,有時候連董事長都不知道他回首都了。”
耳邊充斥風聲與殘葉翻飛的窸窣響,溫然踩著層層落葉走到墓碑前,坐下來,伸手摸上去,摸到冰涼而輕微粗糙的紋理,上面確實沒有字。
沒有字,是因為墓碑的主人在七年前并沒有他自己真正的名字。
那年被快艇帶著駛向大海深處,在察覺已無路可退時,溫然的腦海中曾一閃而過某種迷信的想法:死在海里一定找不到尸首,自己要變成孤魂野鬼了。
也許顧昀遲也是這樣想的,于是在后花園中立了一塊小小的墓碑,運氣好的話,游魂會循著感應找到這里,找到它的長眠之處。
溫然趴在膝蓋上,側過頭,幾米外就是小客廳的半月形落地窗,依稀能看到一抹藍白。
他在這一刻強烈感覺自己被懂得、被理解著——在顧昀遲家的花園里,一轉頭就能望見落地窗內心愛的模型。對他來說,這的確是風水寶地一般的墓地位置。
溫然很淡地笑起來,同時低下頭在袖子上蹭了蹭眼睛。風吹過,又有葉子飄落,落在他肩膀與后背。
339正在密切關注監控,興奮地告訴溫然:“小樹,你的朋友到了!”
“好的。”溫然抬頭吸吸鼻子,爬起來,牽著339的手走回客廳,并說,“我現在非常非常想給顧昀遲打電話。”
“為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