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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廚房里的過期泡面（第1頁）

p>凌晨四點十七分，廚房的感應燈突然亮了。p>p>我睜開眼，聽見瓷碗輕輕磕碰櫥柜的聲音。林夏穿著我的舊t恤站在冰箱前，頭發亂蓬蓬地垂在肩上，像一蓬被雨水打濕的蒲公英。她手里捏著一包紅燒牛肉面，包裝袋上的生產日期是去年三月。p>p>你還沒睡？我撐起身子，看見床頭柜上的電子鐘在黑暗中泛著幽藍的光。p>p>她沒回頭，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泡面包裝：突然餓了。聲音輕得像是從很遠的地方飄過來。p>p>我伸手去摸床頭的打火機，金屬外殼冰涼得像塊石頭。結婚后林夏總說睡不著就起來喝水，可她從來沒提過餓。我盯著她單薄的背影，那件t恤是我大學時穿的，袖口磨出了毛邊，現在卻成了她夜游時的戰袍。p>p>冰箱嗡嗡作響，林夏打開冷藏室的門。冷氣撲出來，在她腳邊凝成一小團白霧。她盯著里面僅剩的兩顆雞蛋和半盒牛奶，最終關上了門。我看見她的肩膀垮了下來，像被雨水打濕的帆布。p>p>吃泡面吧。她轉過身，眼睛在黑暗里發亮，加個蛋。p>p>我下床時被拖鞋絆了一下，差點摔在地板上。廚房的燈光刺得我瞇起眼，看見水池里堆著三個沒洗的碗，邊緣已經結了一層淡黃色的油垢。上一次洗碗是什么時侯？周三？還是更早？p>p>林夏已經把面餅掰成兩半，放進兩個碗里。她舀熱水的動作很熟練，水蒸氣很快模糊了她的臉。我站在她身后，看見她后頸細小的絨毛在蒸汽里微微顫動，像某種瀕死昆蟲的觸須。p>p>公司最近很忙？她突然開口，聲音被水蒸氣浸得濕漉漉的。p>p>還行。我撒謊。上周連續加班到凌晨兩點，昨天開會時差點在會議室睡著。老板說再這樣下去要考慮裁員，而我盯著投影儀的光斑，突然想起大學時林夏總說我打呼嚕像電鋸。p>p>她沒再說話，把其中一個碗推到我面前。面條在熱水里慢慢舒展，紅色的油花漂浮在表面，像我們結婚照背景里那些虛假的玫瑰花瓣。我舀起一筷子面，湯汁咸得發苦。p>p>少放了鹽。我說。p>p>林夏低頭攪動自已的面條：最近在控制鈉攝入。她頓了頓，l檢報告說血壓有點高。p>p>我盯著她碗里幾乎沒動的面條：為什么不告訴我？p>p>說了又能怎樣？她抬起頭，眼睛在蒸汽里亮晶晶的，讓你少接幾個項目？還是帶你去吃更貴的健康餐？她突然笑起來，笑聲里帶著某種我從未聽過的尖銳，算了，反正我們連晾衣繩都修不好。p>p>我手中的筷子掉進了碗里，發出當啷一聲響。水蒸氣模糊了她的臉，我只看見她模糊的輪廓在燈光里搖晃，像一株被連根拔起的植物。p>p>手機在褲袋里震動，是主管發來的消息：明早八點開會，把季度報表帶上。我盯著屏幕上的時間：四點二十九分。距離天亮還有三個小時，而我們已經吃完了這頓毫無意義的夜宵。p>p>林夏站起來收拾碗筷，動作很輕，像是怕驚醒什么。我看見她把我的碗洗得特別仔細，泡沫在燈光下泛著珍珠般的光澤，而她自已的碗隨便沖了沖就放進了瀝水籃。p>p>睡吧。她輕聲說，聲音里帶著疲憊的倦意。p>p>我躺在床上，聽見廚房傳來水流聲。水珠一滴一滴地墜落，在深夜里敲打出某種固執的節奏。這聲音讓我想起結婚前租的老房子，水管老化嚴重，每到冬天就會發出這樣的聲響。那時林夏總說：等我們有錢了就換套帶地暖的房子。p>p>現在我們有了自已的房子，卻依然在為瑣事爭吵。就像這過期的泡面，明知吃了對身l不好，卻還是忍不住在深夜里泡上一碗。p>p>我盯著天花板上的裂縫，它像一道閃電劈開了整個房間。林夏的呼吸聲漸漸平穩，我卻睜著眼直到天亮。清晨的陽光透過窗簾照進來，在地板上切出一道金色的線。我看見床頭柜上放著兩盒降壓藥，其中一盒已經吃了一半。p>p>水珠還在滴落，一滴，兩滴，三滴。p>p>也許明天，我會記得買新的晾衣繩。p>p>也許不會。p>p>但無論如何，我們還有彼此。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