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將至,靈默終于進學堂了,是國子監最基礎的童生班。
不論是出身公侯王府,還是清貴士族,修學之時,學子都要住在學舍。監生是陸左相舊日門生,知道靈默尋回的事情,在王二夫人的走動下,準許靈默第一個月先在家中過渡。
靈默不認識周圍的學生,她瘦小孱弱,還總垂著頭,與那些昂首抬xiong的閨秀公子格外不同。
因此一開始,沒有人與她搭話。
這讓靈默松了一口氣,她安靜地坐在角落,把老師每節課說的重點記下來,不懂的還會去問兄長。
可是每次月測,她的排名還是很低。
靈默的頭,垂得更低了。
她不笨,總有人偷偷地瞧她幾眼,大概覺得是朽木一塊,須敬而遠之。
等一個月后,她不得不搬進學舍。學舍里面只剩下高她兩級的王太凝還是單人一間寢舍,便與她成了舍友。
往日回學舍的路上一向人多,盡管靈默總是一人獨行。今日不知為何,走到書墨池的時候,身邊居然悄然無人。
兩個身量高大的同輩還從正對面一步步壓近,面龐發紅,眼神兇狠,盯著靈默,似乎正要說些什么一步步壓近,嘴唇微微開合。
靈默心里霎時抖過,表兄說過的學舍欺凌。一些惡劣的貴族子弟不僅欺壓一些破格招收的貧民,還喜歡欺負懦弱的官家子弟,讓她被欺負了必須告訴家里。
雖然靈默還不明白自己做錯了什么,惴惴地繃著弦,準備扔下書簡轉頭逃逸。
舍友王太凝從容不迫地從背后踱步而出。
王太凝一身藕紫圓領胡服,行止濯濯如玉,可惜語氣急躁,咄咄逼人,“她的兄長是陸璉,你們確定要招惹她?”
“兵部侍郎是已經站隊了嗎?”
王太凝三言兩語把欺凌上升到朝堂爭斗,那兩個男同窗聽了,面露猶疑,“不知道王三小姐小姐什么時候喜歡多管閑事,還請慎言。”
狠狠又掃了靈默幾眼,總算匆匆甩袍,轉身走了。
靈默敬佩地瞧著王太凝,心中再羞怯,xiong頭呼之欲出的感謝讓她抬起頭,“多謝你、幫我。”
王太凝淡淡瞥了她一眼,“不用謝,要不是姑母,我才不會幫你。”
好歹出身陸家,若非太過怯懦,怎么會這些人覬覦。
在國子監的同年中,沒有人會忽視陸靈默。不是因為她是丞相府唯一的小姐,走失又被尋回的傳奇故事,也不是因為她是考生噩夢的陸璉之妹。
陸靈默似乎根本沒有察覺到,別人不與她交友的原因。
她僅僅站在人群之間,與旁人就是不同的,讓人猶豫,不知道該怎么靠近她。如同志怪里偶然碰到的女仙,淡雅和靜,不敢相近,不可相侵。
大概在家中富養了回來,皮膚如雪,眉目秀麗,瞳如秋水,不必長開,已能看出以后空谷幽蘭的氣質。可是總是垂著臉,定定看自己手上的書,娟娟淡淡的冰姿雪態。但是等相處久了,又難免發現此人多么軟弱可欺。
催生了一些下賤之人的非分之想。
偏偏她自己,還懵然不覺。
原來王太凝正是王二夫人說起的棋癡侄女。
靈默又垂下頭,不知曉說什么了。
反而是王太凝揚言,“還不回去?”邁步就往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