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她已走遠,只余下他一個人,無處可歸。
雪越下越大,風越來越急。
他不知在雪地里走了多久,眼睛慢慢看不清路,只有一片模糊的白光。
他在山石中跌倒,在陡峭中趔趄,在積雪里踏空滾落,滿身泥濘、一身風霜。
抱著人的手卻始終不曾松開。
這條路好長好長,他不知盡頭,也不知要去何方,只是想著,該去一個寒冷的地方,越冷越好,冷到她不會腐爛,不會消失。
他一路沿著風雪而上,偶爾垂首,能看到垂落的發絲全都變成了似雪的白,與積雪幾乎融在一起。
有時他會稍稍停歇下來,給懷中人整理被人吹亂的衣裙,拂去發間的落雪。
她仍是記憶中的模樣,小臉漂亮,眉眼精致,仿佛只是睡了一場。
寒冷讓她面上凝了一層霜,用手輕輕一撫,那層薄霜便化作晶瑩剔透的水珠滑落。
像一滴淚。
他久久看著那滴從她眼角滑下的淚,微微俯首,輕輕印下一個吻。
她說她來自另一個世界,裴寂不知真假,但他惟愿是真。若是真的,她還能快活地活下去,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永遠沉睡。
即使,他再也見不到那一幕。
他也愿她得償所愿。
幾天前,非塵帶來一條紅綢,紅綢上,少女的筆跡寫著一行字:愿裴寂一生順遂、無病無災。
他也希望,她能如此。
習武之人可以長時間不進食,但也有一個極限,在裴寂幾乎連腳都抬不動的時候,他終于來到了一片巍峨山巔。
這里的積雪常年不化,寒冷刺骨。
山巔有一道深不見底的冰縫,宛若魔淵一般,其中山風呼嘯,嗚嗚咽咽,猶如鬼號。
“我們就在這里睡,好不好?”
他緩緩張口,因為太久不曾言語,嘴唇干涸地幾乎長在一起,撕扯開時迸出細細的血珠。
血珠在寒風中凍結,滾落在純白的積雪中。
他伸手,那只手快要瘦成皮包骨,不復從前的精致美麗,是輕柔地給她撫順被風吹亂的鬢發。
而后,他抱著她,縱身落入冰縫中。
冰縫很深,里面全是千年不化的寒冰,頭頂能望見一線天光,遙遠地好似永遠觸不到的光明。
他重重墜落在堅冰上,一根尖銳的冰凌刺穿了他的身體,大片大片的血蔓延開來,又迅速被凝固在冰面上,好似一朵朵盛開的紅梅花。
裴寂喘息著,不管不顧地爬起身,又艱難地折斷冰凌,抱著懷中人走向寒冰深處。他將所有的內里集中在手中,開始挖掘堅硬的冰壁,手指被堅冰磨破,一點一點磨去血肉,幾可見骨。
他始終沒有停止動作,挖出一個一人深的洞,將身著嫁衣的女子放入洞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