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凡想了想:“十四歲!他應該是前天晚上受傷的,天沒亮就送回來了。那時裹著他的床單上有很多血,特別嚇人!他還渾身發燙,昏迷,說胡話。我們就趕緊去請教廷的醫生了。但那些醫生根本不在乎我們這些人的命,來掃了一眼,隨便開了點藥,就走掉了。
“用了藥之后,到今天白天基本不流血了,但還有些滲血。不過埃米爾的燒至今還沒退,而且他疼得無法忍受,上、上廁所的時候更是疼得會暈過去。他幾乎兩天都沒怎么吃喝了,這樣下去,我們怕他……”
他講得很混亂,甚至有點前言不搭后語,但寧非聽懂了。
“我要檢查傷口?!睂幏堑碾p手戴好了薄薄的手套,示意道,“掀開被子,然后把燈提到附近給我照光。”
亞凡立刻上前,先小心翼翼地幫忙把被子掀開,然后再把泛著黑黃油漬的提燈拿到附近照著。
寧非湊上前,仔細端詳那傷口。很慘烈,但寧非的臉色極其鎮定、冷靜,血肉模糊也引發不了他眼底的一絲波瀾。他帶著手套的手觸碰到傷口附近,床上的少年就劇烈地抖動了一下。
“忍住?!睂幏谴丝痰穆曇艉芾淇?,但又令人禁不住去遵從,“碰一下就這樣,清創怎么辦?還想活下去,就忍著,盡量保持清醒。”
“我下個月,十五歲了?!贝采咸芍纳倌旰鋈婚_口,聲音很虛弱,“我想活下去,二十歲就能被放出去了,我家里還有人……”
“先活到明天再說吧。”寧非打斷他,繼續觸診。
而亞凡自己的眼睛,實在忍不住看那被子下的慘烈,微微把頭轉過一邊。
天微微亮時,雨停了,寧非也離開了這所房子。
送他走的還是接他來的那輛馬車,黑色的車徐徐駛出莊園的側門,無人注意?;蛘哒f,注意到的早起仆從們也早已習以為常。
“埃米爾,真的沒事了嗎?”房子里的少年們看著寧非留下的藥,遲疑道,“埃米爾之前叫得那么慘,寧醫生到底在折磨他還是在治療他?寧醫生看起來好殘酷,什么都是黑的。用的東西也好可怕,什么動物的腸子、會令人上癮的草藥、在火上烤過的針……這不都是惡魔才會使用的東西嗎!”
“寧醫生已經是我們能找到的、最用心救我們的醫生。你覺得他看起來像惡魔,那你覺得那些光鮮亮麗的貴族、金袍白衫的神職人員,看起來夠不夠圣潔、夠不夠紳士?那些人對我們做的是什么事,寧醫生又怎么對我們?”亞凡皺著眉反駁,“你們知不知道,埃米爾的那里已經……撕裂到漏了!寧醫生親手把血漬和爛肉清理干凈,又親手縫合上的,換做你們——包括我——看都不敢多看一眼!還有那個用多了會上癮的草藥,已經在幫埃米爾止疼了,不然他根本捱不過醫生的縫合?!?/p>
少年們怯怯的:“那,埃米爾會沒事的,對嗎?”
“寧醫生說他能忍過去的話,就能活下來?!袝r候人活著就差那一口氣’,這是他的原話。”亞凡嘆道,“但埃米爾這幾天最好只吃點流食,即便如此,上廁所還是會讓他痛不欲生。這一切,只能靠他自己扛著了?!?/p>
“那種止疼的草藥,不能繼續上嗎?”
“可以,但得花錢買了。我們能出得起的診費不多,寧醫生愿意幫忙做小手術已經是開恩了,各種藥也只留下了一點。”亞凡從口袋里掏出一張紙,展示了一下,“不過他給了我單子,我們照著單子去外面的店鋪買也可以?!?/p>
少年們湊上去閱讀,說道:“要是莊園的藥房里有,或許我們去和那里的學徒求求情,低價搞來一些?!?/p>
“嗯,這些之后我們分別努力弄到吧。既然埃米爾是這里的一員,我們就該互幫互助,不然就真的孤立無援了。”亞凡擺擺手,“好了,咱們照之前的安排,輪班照顧埃米爾,剩下的人趕緊休息。這馬上就要天亮了,白天還有一堆事要做的。”
“白天還好,就怕晚上,又有一堆貴族來尋歡作樂,不知道又要把咱們當中的誰折騰得這么生不如死……”
少年當中有人嘀咕了一句,讓在場所有人都沉默下來。他們或者是麻木了,或者是知道厭惡也沒有任何用處,就這樣在凝滯的氛圍中散了。
寧非回到家,一覺睡到大中午。
起床的時候,寧非在自己的房間里就隱隱聞到了一股香味。等他出了自己房間,站在二樓的走廊上,這種香味就更明顯了。
“寧醫生,你醒啦!”
一個棕色頭發的短發少年站在樓下招呼他:“奧莉嬸嬸用你昨天帶回來的肉熬了一鍋肉醬!你上午沒醒,一直給你溫著呢,快下來吃!”
寧非看他雙手拎著的大盆:“你又洗我的斗篷了?我說過不用洗。”
“沒洗,刷了刷,擦了一下。趁著現在天氣還可以想拿出去曬曬,不然鬼知道什么時候還會下雨?!鄙倌晷Φ?,“我晾了就馬上回來,給你盛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