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臨近四十的年歲,一身明皇錦袍,頭戴金絲翼善冠,眉眼堅毅俊朗,人至中年的帝王,帶著一種與生俱來的帝王之氣,冷冽的人,唯獨看向皇后的時候目光才有柔和。
貞元帝聽到了肅國公行禮的動靜,親自將皇后從床上扶起了身。
皇后病入膏肓,唇瓣不見血色,眼底青黑,有將死之氣,饒是如此,仍舊顰顰動人,如病弱西子。
皇后看向皇帝,道:“令淵,你先去外面,父親已經很久沒和我說過話了。”
令淵是貞元帝的字。
貞元帝不想出去的,可是今日他都答應了讓肅國公和她見面,再留下,他們話也說不痛快。
最后冷冷地看了眼肅國公后,還是起身往外殿去了。
肅國公本還低著頭,直到皇帝的腳步聲徹底消失之后,才終于抬頭,而后快步走到皇后面前。他的眼中馬上擠出了眼淚,走到皇后面前,看著她心疼地問道:“你這些時日可還好?怎就病成了這個樣子?”
皇后讓人給肅國公端條凳子,而后屏退了所有人,這才回了他的話,“好不好也就這樣,什么藥都吃了,沒甚用。”
皇后這是心病,心病吃再多藥也醫不好的。
肅國公還在想著如何開口說起太子的事,皇后卻先他一步開口了,“我知道父親已經找到了太子,現下一直在和他聯系吧。”
皇后最清楚她這父親為人,像肅國公這樣醉心權利的人,怎么可能會讓沈家的太子流落在外。
肅國公心下一跳,也沒想到皇后病成這個樣子了,還是什么都猜到了,可她和他提起這事,是為了什么?
看著肅國公錯愕,皇后知道自己沒有猜錯,她輕笑了一聲,這笑恍惚要散在空氣中,可笑著笑著卻又不知為何,滾出了熱淚。
她看著肅國公道:“禮王辱我,害我生下了齊扶錦這個孽種,他在我膝下二十年,我對他不是很好,概因一看到他,就會想到當初那樁舊事。我苦苦隱瞞這事二十年,紙包不住火,還是被抖落出來了。圣上現在氣在頭上,怕看到扶錦,也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皇后說起往事,淚水還是止不住淌,怎么也止不住,眼睛一下就紅成了一片,可是怕被皇帝聽到,還是在極力壓抑著自己的聲音。
“我趕走了他,可他生于斯長于斯,怕終究是要回來的。他回來的話,你能保住他的命嗎?父親,你能保證,他留住這太子的位置,而不被人殺死嗎?”
肅國公他有想過這些嗎,他只想著去搶太子的位置,只想著將來坐到皇位的那個人,流著他們沈家人的血。
肅國公執意道:“他好歹是你的血脈,再說,滴血一事,向來荒唐,不能作數。那碗認親的水是貴妃的人端來的,誰能斷定他們有沒有做手腳。你恨他惡他,又何必顧及這些?你養病就是,不需操心這些。”
為了皇后養病,大殿之中門窗緊閉,無數的晨光被隔絕在窗外,殿外是一個世界,殿內又是一個世界。
“不,我不恨他。”皇后出聲道:“可我也不愛他。”
她為什么要恨齊扶錦。
可是,她又憑什么去愛他呢。
皇后知道肅國公一意孤行,從前是這樣,現在還是這樣。
饒是她已瀕死,可他也不會聽她的話。
她看著肅國公,只是哭,就連失望也都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