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停頓在空中。
方舟甲板上,眾修者引出的修力產生徐徐長風,滲透船體任何一處。
他發絲微動,脖頸、額頭上青筋暴起,他握著匕首,不知該敲門,還是該自我了結。
無論何時,都可憑借一己之力震懾多界的尊者也會有出不了手的那么一天。
抬頭,看著前方逐漸被施加了“破盾”陣場的方舟一路前行,將那些可以給予修者幻覺的愚蠢招式粉碎,可心底灰燼還未燃燒殆盡,戴行覺得,要是自己也只是個普通人。
這個時候,只要安心等待著俠義之人的救贖就好。
什么時候,這種再尋常不過的蕓蕓眾生取代了呼風喚雨的尊貴,占據了他的心頭。
門內。
男子輕聲問,“若是被你師尊知道了,該如何?”
聽得萬物笑笑,她道,“那我就把他捆起來、斬斷手腳、舍去魂靈,只留空殼兒也好,我只想讓他陪著,這些日子,孤獨的感覺,那種明明是處于炎炎烈日卻照舊冰寒刺骨、明明是處于人聲鼎沸的喧嘩世間卻照舊孤影隨行的不入世之感,你身為被人嫌棄、躲避的詭物,最是清楚的不過的吧?”
“人人都說什么愛得地久天長,可對于我來說,這只是淺嘗輒止,我不是一次的想要舍去這些修力、舍去意識不停的沉睡,可每次醒來,只會有更大的空曠,這世界上,除了師尊再也不會有別的什么容下我。”
“你不要說著什么燕師弟、小律他們,你們都一樣,只不過,師尊對我來說更為不可割舍,我知道…我不是沒有猜到過,可當墜可歡真正說出口的那刻,我才知道我始終沉浸著幻夢之中。”
“如果…”萬物哽咽,“如果讓神道將眾生湮滅,但他可以存活,那我會毫不猶豫的去加入方守拙的陣營,有時候,我也渴望能夠想佟師妹那般,她只是想成為天長地久的神明而已,見慣了生死,怎么能不懼怕,這是我的執念,但是我沒有她那種勇氣,師尊太過于偉岸,如果我墜入邪祟之地,他會不會…”
聲音戛然而止,戴行敲門。
然門中寂靜,并無半點聲響,似乎是連方才拋灑汗水的揮霍感都消失殆盡。
忍不住慌張,戴行推開門,看到法扶塵被啃食的七零八落的身體,和縮成一團的雪白色少女。
她近乎化成了不可觸碰的光輝,似乎不需要動、也不需要喘息,便可隨意碎掉,化成這世間最為普通的煙塵。
門撞擊在木頭搭建的方舟船艙上,隨即反彈關上。
戴行喉嚨有些痛,眼前也是各色疊加,雙腳綿軟無力,他循跡張開臂膀,將要觸碰到萬物的瞬間,他覺得,自己該付出些什么代價。
認栽什么的,先前從來沒有過;可今天,如此緊要的關頭…
神形恍惚,少女空靈的聲音在耳畔響起,他內心糾葛的愈發瘋狂、黑色如同雨后嫩筍如日中天、這是種折磨。
后退半步,戴行試圖穩住身子、奈何腳下早已被萬物布置不計其數的陣場。
抱著自己身軀的少女,緩慢抬起腦袋,原本就擁擠的空間,眼下容納了三個人,越發的讓人心煩意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