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凜然回望堂上之人,“民女敢問大人,何為拖延息錢?”
張提舉被她這冷靜的回應怔了一怔。
換在往常,那些商販被他這么一問,莫說是女子,就連很多男人都難免會驚惶失色。而她卻只是背脊凜直地跪著,頗有些不卑不亢的膽色。
這樣一來,倒顯得他嘴臉滑稽了。
莫名被一個小丫頭下了面子,張提舉心頭火起,瞪著姚月娥道:“市易務奉旨收購上京城中貨物,你家故意拖延不予繳納,伙計還寫下了欠條,你倒是認不認?!”
姚月娥道:“民女承認因外出而耽誤了上繳貨物的時間,但如此的話,民女之罪當是拖延貨物上繳,和息錢又有什么關系?”
正中要害的一句,問得張提舉臉都白了。
要說這息錢,本是市易務向沒錢進貨的商戶所提供貸款的利息,按半年一成利或一年兩成利收取。
這本無可厚非,可問題就出在市易務的人,為了多收息錢獲得嘉獎,常常并不會貸款給真正需要幫助的小商戶,而會逼著有些家底的大商戶去貸款。
可這些商戶根本不缺銀子,為了省事,便干脆選擇直接繳納一年兩成的息錢,花錢消災。
這些雖然都是
市易務的默認操作,但如此大剌剌的擺到臺面上來說,終究是理虧。
于是張提舉話鋒一轉,不再糾纏息錢的事,轉而以尚未登冊,意圖壟斷市場來說事。
誰知姚月娥卻不肯就此揭過,“市易務本是貨品價格的制定衙門,卻又可以參與買賣,如此一來低買高賣,等同于明搶。故而京中不少商戶為了省事,才會統一繳納所謂息錢,這分明就是借著朝廷新法的名義,肆機收斂民財、貪贓枉法!”
“你!你你你信口胡謅!”
張提舉惱羞成怒,出爾反爾地質問:“你說市易務收斂富戶的息錢,有什么證據?!不過是轉移視線、混淆視聽!”
“大人要證據,這就是證據?!币υ露鹇耦^從腰間摸出一張欠條,展開對張提舉道:“之前市易務的牙差沒見著我,便逼著我家掌柜立下了這張欠條。上面寫得清清楚楚,說我瓷鋪欠市易務息錢,共計二百兩?!?/p>
她將欠條置于身前,又補充道:“大人若是不信,大可去牙差之中查一查。欠條一式兩份,摁了手印,大人可以親自驗證,看看民女所言可有半句虛假?!?/p>
有理有據的陳述,讓張提舉當即啞口。
他看著地上那張印有“上京市易務”字樣的官章,想弄死手底下那幫蠢貨的心都有了。
心虛之下,張提舉唯有以盛怒掩飾。
“大膽!”他將面前桌案猛然一拍,怒目喝到,“你這是給朝廷潑臟水!你可知這市易法背后的人是誰?”
張提舉冷哼,對姚月娥笑到,“是三司使嚴含章嚴大人!再往上,是當朝一人之下,說一不二的人物!哼哼!本官都怕說出大人的名姓之后,會嚇到你這個嬌滴滴的小娘子?!?/p>
張提舉話里那人,無外乎就是當朝宰輔封令鐸。
可他故意說得模棱兩可,一是自己這官位,確實不好直接將封參政給抬出來。二來,他也覺得堂下這小娘子不一定知道封參政在朝廷里的份量,他要直接報了封參政出來,極大可能也就是對牛彈琴。
而姚月娥早在他說出那句“一人之下,說一不二”的時候,就知道了張提舉話里的人究竟是誰。
姚月娥從不是偏聽偏信的人,但倘若永豐新政背后的推行者真的是封令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