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含章倒也不惱,姿態從容地提醒,“本官只是念在大人前朝時,與封參政的故交,再加上大理寺少卿葉大人,與封參政更是人盡皆知的故舊。本官是擔心大人感情用事,立場偏頗。”
“是么?”鄭寺卿冷笑,“可人本就是顧念舊情的,況且現下這般處處紕漏的陷害,我倒要問一問嚴大人,到底是誰立場偏頗、處心積慮?!”
此言出,滿堂寂然。
要說這顧念舊情,除了在堂上的鄭寺卿和不在堂上的葉夷簡,最該與封令鐸年舊情的人不是別人,正是當今皇上永豐帝。
鄭寺卿這么說,不是意有所指,當面打皇帝的臉么?
果然,永豐帝面露不悅。
嚴含章心頭一緊,他知道封令鐸與永豐帝識于微時、同歷生死,感情自是與旁人不同,而永豐帝向來又在意名聲,故如今的不悅,大約只是不喜心中隱憂被人提及。
思及此,嚴含章神色微凜,對戶部尚書使了個眼色。
王尚書出列,對永豐帝拱手道:“大昭建國不過兩年,根基未穩,封相乃開國功臣,勞苦功高。如今新政施行、北伐在即,若是判處重刑恐會影響朝政穩定,還望陛下三思。”
王尚書說完俯身跪拜,當真是一副殷切求情的模樣。
然而正位上的永豐帝,神情在這一刻卻肉眼可見地變了。
王尚書方才那番話,妙就妙在看似求情,卻句句都在往永豐帝心窩子里捅,新政、北伐,都是永豐帝非要拉封令鐸下馬的理由,而一句影響朝政穩定,便是連結黨的帽子都一起扣到了封令鐸頭上。
短暫沉默之后,永豐帝前傾身體,微微闔目,他像是下了什么決心,緩而沉地開口道:“下令褫奪
封令鐸參知政事一職,由刑部和御史臺復核證據,入刑部大牢,等候……”
蒼茫的風雪里,忽然傳來一陣鼓聲喧嘯。
擊鼓之人似是用了極大的力氣,一聲一聲,仿若雷鳴。
所有人都被這突然的鼓聲打斷了思路,大家面面相覷,不知是何情形。
片刻后,一位內侍疾步而來,對堂上永豐帝稟告,“據外面的侍衛說,是一個身著素衣的女子,擊響了文德門外的登聞鼓。”
“登聞鼓?”王中丞蹙眉,對那內侍不耐道:“沒人告訴她今日三司有要案要省,這么擅自擊鼓,簡直荒唐!”
“告訴了的,”那內侍面露難色,道:“只是那女子說,自己所訴之案,與今日三司會審有關,她、她說她帶來了新的證據。”
此言出,滿堂嘩然。
嚴含章直覺腦中轟然一響,下意識追問:“來者何人,問清楚了嗎?”
“問清楚了的,”內侍點點頭,補充道:她還有葉少卿陪同擔保,她說她叫姚月娥,今日擊鼓,是要為夫申冤。”
卯時正刻,上京城的天還沒亮。
御史臺的朱漆儀門外,姚月娥靜靜地站著,屋檐下兩盞風燈在風雪里晃蕩,落下一地光暈。
不多時,門內響起一陣腳步,面前巍峨的儀門洞開,一個身著宮服的小內侍出來,伸手示意姚月娥進去。
不知是站得太久還是凍得,姚月娥腿腳麻木,甫一邁步竟險些軟下去。
“走吧。”葉夷簡溫聲到,從旁扶了姚月娥一把。
饒是已經經歷過無數所謂“場面”,今日這遭直面天子,姚月娥到底是率先開口問到,“你說你有閩南路貪墨一案的證據,此話不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