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鬟目光灼灼,“幾日前就是他在州府衙門險些跟那府吏打起來,建州百姓都知道,還贊他是個壯士呢!”
話一出口,小丫鬟意識到自己說得太多,又低頭弱弱地噤了聲。
“拿出來。”薛清笑起來,語氣卻帶了些不容商榷的威嚴。
小丫鬟吃了癟,從懷里摸出塊碎銀子,嘟囔到,“奴婢真不是為了這點小恩小惠……是真同情那位師傅的,哎……”
小丫鬟嘆口氣,瞟見薛清還伸著手,不得已又從袖子里摸出塊碎銀子,撇著嘴都交到了薛清的手上。
封令鐸忽然就被這樣的場景扎了一下。
他記得姚月娥初來封家的時候,他不待見她,故意晾了她三個月都不搭理,她便不知用什么手段,收買了他房里的小廝,偷偷混進來服侍他沐浴。
后來她承了寵,行事有了底氣,偶爾也會出賣幾次他的行蹤給府里有想法的丫鬟,悄悄攢些私房錢。
因著這些事,封令鐸冷過她、罰過她,最狠的時候,兩人胡天胡地鬧了一整夜。可即便她的身子軟得像泥,一張利嘴還是硬的不行。
她說什么都不認自己做的事,還將銀子亂七八糟藏得到處都是,這讓封令鐸簡直好氣又無奈。
他其實一直都知道姚月娥的銀子藏在哪兒,偶爾心情好的時候,他還會往里面再添上一兩塊碎銀,然后偷看姚月娥那一整天都壓不住的嘴角。
她的快樂明明那么廉價,故而封令鐸實在是想不明白,她究竟有什么理由要離開封府。
得知她走了以后,封令鐸也去那些她藏銀子的地方找過,果然是干干凈凈,一文不留。
空蕩得就像是臘月里穿xiong而過的風……
“恪初?”
思緒被葉夷簡的聲音打斷,封令鐸回神,見薛清正有些尷尬地望著他。
他反應過來,禮數周全地對他一拜,由小丫鬟領著,從雅間的側門行了出去。兩人走的是專供貴客的暗道,繞過大廳,直接通往棠眠閣側面的小巷。
夕陽的金暉斜斜地鋪了一地,余光中,封令鐸瞥見一抹似曾相識的身影。
心跳一滯,他錯開打簾的車夫往棠眠閣正門的方向看去。然而車水馬龍、落日熔金,長街上人群熙攘,那抹黑影仿佛是艷陽下的水蒸汽,眨眼就沒了蹤影。
“怎么了?”身后的葉夷簡問。
封令鐸有些煩躁,沉聲道了句“沒事”,轉身就上了馬車。
棠眠閣里,姚月娥有些忐忑地在茶案邊的蒲團跪坐下來。
面前的男子儀態端方、氣質儒雅,一襲月白色直裰穿在他身上,更是襯得他氣韻清華,朗如星月,瑩如冷霜。
而此刻他正在進行點茶的最后一步。薛清一手攬袖,將茶湯分盛入盞,茶沫咬在盞沿,白如堆雪。
一室茶香氤氳。
姚月娥低聲道了句謝,雙手接過丫鬟遞來的茶盞,頓了頓正要開口,卻被薛清揮袖制止了。
“一湯疏星皎月,二湯珠璣磊落,三湯栗文蟹眼,四湯輕云漸生,”薛清笑著望她,語氣平和,“薛某近來自己研究的點茶法,正愁無人分享,姚師傅快來幫某嘗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