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抓住姚月娥手里的麻繩,整個xiong膛壓到她背上,使力幫著她往后拉。
這場雨沒完沒了地下,端著副無法無天的氣勢,仿佛要將天都嚼爛。姚月娥看著麻繩上留下的血跡,只覺腕子都已經不是自己的。
耳邊傳來繩子崩斷的聲音,堤上的木樁喀喀作響,已經到了極限。
可是沒有一個人松手或逃跑,河堤上的每一個人都在死守。牙槽被咬得發酸,拉著麻繩的手卻又緊了緊。
“過了!洪峰過了!”
又是一陣鑼響,姚月娥恍然,直到身邊響起大家的歡呼,才如夢初醒般,笑著抱住了身后的齊猛。
懷里的那個人倏地
僵了,抬頭再看,齊猛正以一種怪異且羞赧的目光看向自己。
“不好了!不好了!”
不等姚月娥反應,遠處有一人急奔而來,對著堤上眾人道:“松溪縣快守不住了,求大家過去幫一把!”
那人說完就跑,有村民聞言也跟了過去。
姚月娥腳步一頓,回頭拽住發愣的齊猛,“走啊!還愣著做什么?!”
松溪縣位于建河下游,因著圍湖的關系,河道狹窄,泄洪能力最差。再加上松溪縣縣令向來尸位素餐,致使河堤常年失修,在往年的水災里,災情也往往是松溪縣最為嚴重。
如今遭遇洪峰,河堤一處已經隱隱有了裂口,大埽顯然不夠,很多村民身上綁著繩子跳入河中,挽手筑起人墻以減緩洪水對河岸的沖擊。
齊猛等人見狀二話不說,套上繩子也跳進了河里。
不待姚月娥將繩子綁好,響徹天地的轟隆奔騰而來,吞沒了周遭一切的聲響。一道濁浪涌上河堤,足有一人之高,猛烈的沖擊下,所有人都被沖散了。
“師傅!!!”
姚月娥聽見一聲呼喚,緊接著便是鋪天蓋地的窒息。
巨大的水流卷席著她,仿佛撕扯,耳邊很快就是朦朧的訇響,她根本睜不開眼睛。
最后一眼,姚月娥看見肆虐的洪水,自己被困在河中,掙扎也是徒勞。
建河還是決堤了。
“秋蟲叫,營生燥,乖乖寶,要睡覺。阿娘燈下穿提包,賣掉提包買松糕,吃得寶寶瞇瞇笑。”
搖搖晃晃的浪濤,搖搖晃晃的夢,姚月娥睜眼,看見自己正搖搖晃晃地趴在阿爹肩上。
阿爹唱著那首她從小聽到大的歌,正是秋收的時節,一望無際的金黃,一顆顆的稻粒沉甸甸的,壓得水稻都直不起腰。
田道的兩邊,開著翠綠的酢漿草,淡黃色的小花,揪一撮含在嘴里,是記憶里酸酸的味道。
那時爹娘還在,家里有一畝三分地,爹爹會燒盞,院子里的那棵杏花樹,會結橙黃微紅的杏兒,每年的五月,姚月娥最饞的就是這一口。
可是后來天災來了,莊稼都旱死了,皇上忙著打仗平叛,沒空搭理他們,漸漸地,吃的喝的都沒了。
爹娘帶著她逃難,可無論走到哪里,都是哀鴻遍野、餓殍滿地的景象,大家吃完了野菜吃野草,吃光了野草,便開始啃樹皮。
時年不過五歲的姚月娥,哪兒吃得下那些東西,餓得哇哇大哭,可是到了后來,連哭都沒有力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