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干就干,姚月娥扯著封令鐸的袖子,兩人摸索著找去了廚房。
新置的宅子,家仆都還沒添進來,偌大的三進院落只有他們兩人,也只有灶臺上,才能燒出幾分煙火氣。
從未下過廚房的封大郎君被打發去生火,哐哐當當的聲音里,姚月娥突然驚喜地叫了聲,“胡椒!居然有胡椒!”
封令鐸蹙眉,回頭卻見她抱著懷里的一堆食材,高興得像個孩子。
“鹽、雞蛋!天吶!居然還有新鮮的莼菜和竹筍!封溪狗!”她雙眼放光地看他,問:“你現在是不是比原來更有錢了?”
封令鐸被她問得愣住,這些東西都是他交待底下的人去置辦的,他哪知道是好還是壞,貴還是便宜。
好在姚月娥似乎也沒真想聽他的回答。她頓了一會兒,便兀自又道:“鮮菜和胡椒都賣很貴的,特別是胡椒,我記得入封府之前,我好像就小時候在上京的館子里吃過一次。”
姚月娥說著話笑起來,似乎是想起了幼時記憶里的美味,心情都跟著明朗。
她掂量著手里的東西,問封令鐸道:“我給你做一碗面疙瘩湯怎么樣?”
“???……”封令鐸有點郁悶,問她,“不加點肉和蔬菜嗎?”
“嘁!”姚月娥乜他一眼,“這么晚了還想吃大餐?等我做完天都亮了,我在湯里給你加個雞蛋吧?!?/p>
封令鐸“哦”了一聲,很是嫌棄的樣子。
姚月娥真要給他這挑食的毛病氣笑,語氣不善地警告,“別不知好歹!我小時候,這雞蛋都只有過生辰才能吃。”
封令鐸聞言挑眉,疑信參半地問:“那不是一年才吃一個雞蛋?”
“嗯,對啊。”姚月娥點頭,揉著手里的面團答得坦然,“那也還不是每一年都有,要是遇到災年,能吃飽肚子都不錯了。”
她頓了頓,似是想起什么好玩的事,兀自繼續道:“我小時候幾乎什么都吃過。你見過螞蚱和蟬吧?就是田地里會飛的那種小蟲子,拿油酥一酥特別好吃。不過我們一般是烤著吃,因為油太貴了。還有樹皮,你知道嗎?榆樹皮是最好吃的,其次是柳樹皮,不過它有點苦,槐樹皮最老,牙不好的都嚼不動。還有觀音土,雖然能填肚子,但再餓都別吃太多,因為它會積在肚子里排不出去,會死人唔……”
后背倏地觸到一片火熱的xiong膛,男人的雙臂緊緊擁住她,姚月娥卻察覺到他微微的顫抖。
“怎么了?”姚月娥緩下搓揉面團的動作,回頭卻只看到燭火下,他側頰柔和的弧度。
鍋里的水開了,咕嘟咕嘟地上著熱氣,大團白色的霧氣沖上來,映著廚房里昏暗的燭火,交織著最暖的人間煙火。
好半晌,封令鐸都只是這么抱著她,一言不發。
他知道在來封府之前,姚月娥過得很難。可這樣的“難”直到方才那一刻,才實實在在地在他腦海里留下了具體的樣子。
他不敢想象當初那個小小的姚月娥,是如何靠著她所說的那些“食物”活下來的。這些對他來說,簡直是胡編亂造都難以想象的經歷。
她卻能說得那么云淡風輕。
xiong口忽然就被塞進了一團裹得死死的棉花,從喉頭到胃腹,都被頂得一陣生疼,吐不出來,又咽不下去。
她明明吃了那么多苦,卻依然把自己養成了現在的樣子——明媚、堅定、善良,像酢漿草一樣具有瘋長的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