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未落,齊猛已經竄了起來。
“你去哪兒啊?”姚月娥一把拉住他。
齊猛回頭,眸子映著火色,“我當然是去收東西啊?!毖杂檼觊_姚月娥的手,頭也不回地跑走了。
“收東西……”姚月娥看著那個身影訥訥,“收東西也用不著這么快吧……”
許是受了齊猛影響,夜里閑著也是閑著,姚月娥便也回屋開始清點要帶走的物件。
她在封府前后加起來待了不到兩年,除開那些帶不走的衣料和大件,姚月娥幾乎搜走了封令鐸送她的所有東西——耳墜、鐲子、簪釵、玉佩,還有一些小件的玉雕把件和兩幅據說很是值錢的字畫。
之前開廠的時候,讓齊猛當掉了一些,而如今剩下的,姚月娥簡單估算了一下,大約換個地方從頭再來,也不算太難。
心里有了底,便也就不慌了。她先將這些值錢的東西包好,才開始清理衣物鞋褲。
房門卻在這時開了一隙,“啪嗒啪嗒”的幾聲響動,姚月娥低頭,果見只白鵝一搖一擺地走了進來。她給這只鵝起名叫大白,是離開封府的時候,姚月娥唯一帶走的活物。
與大白相識那一日,封府里熱鬧非凡,聽下人們說,封夫人為了給初入仕途的少爺謀個好前程,特地擺席宴請了好些朝中官員的家眷。
彼時正是綠肥紅瘦的暮春時節,城中牡丹盛開,到處都是花團錦簇的景象。
封夫人不知從哪處尋來了幾株姚黃和魏紫,安放在后院的園圃里,有意要借花向這些官太太們獻佛。
姚月娥身份低微,自是沒有資格去湊熱鬧??伤男≡何挥诜飧羁拷宰拥钠浚疾恍柰拼伴_門,便能聽見那群貴夫人們在說些什么。
無非不過是些浮夸恭維的矯情話,姚月娥倒也不稀罕聽,就在她轉頭去榻上小憩的時候,外面不知是誰說了句,“花是好花,就是這滿園的酢漿草實在礙眼?!?/p>
一語畢,院外眾人紛紛應是。
封夫人赧然陪笑,語氣清淡地解釋道:“這是府里一個鄉下來的丫頭種的,一開始只種了幾株,沒想到這草這么賤,一竄就是一大片。平時開些小花也算可看,如今跟這國色天香的牡丹一比,可真是大煞風景了,劉嬤嬤?!?/p>
屋里的姚月娥心頭一緊,果然聽見封夫人吩咐,“快叫人來將這些草都鏟了,別礙著夫人們賞花?!?/p>
聽著劉嬤嬤應承跑遠的腳步,姚月娥的心口霎時被堵上一塊巨石。
那些酢漿草確實都是她種的,不僅是她種的,還是她從老宅帶來的唯一留念。
小時候家貧沒有零嘴,每每傍晚跟著母親去窯上給父親送飯,她就會從路邊揪下一根酢漿草含在嘴里。細細的草莖會滲出酸酸的味道,混著草木的清香,是她兒時獨屬于一家三口的記憶。
姚月娥不明白,牡丹有牡丹的雍容華貴,酢漿草有酢漿草的清新可人,偌大的庭院兩者各自生長、互不相干,怎么偏就有人容不下這些只需方寸水土的小草?
于是那一日,姚月娥鬼迷心竅地走進廚房,趁著晚宴上菜無人注意,她偷偷地打開了關著大白的竹籠。
后來的事,便是大白不負所望地掀了整場晚宴,那些之前叫著要鏟草的夫人們個個蓬頭散發、形容狼狽地離開了封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