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姚月娥也在兩日后,等來了封夫人的懲罰。
四月的日頭雖不算毒辣,但正午時分在冷硬的石板上跪足兩個時辰,也不是件易事。不過一個時辰,姚月娥已經跪得眼前發黑。
許久之后想起來,她還得嘆一句自己當時運氣好。
那位常年休沐也早出晚歸的封大人,偏生那日早早便回了府,他背脊凜直地行過姚月娥身側,衣袂擦過她虛汗涔涔的面頰,冷漠地送了她一記眼刀。
后來他不知在房里跟封夫人說了些什么,出來的時候,只聲音沉冷地扔給她一句,“起來?!?/p>
姚月娥生怕他反悔,趕忙想站起來,可到底是跪了一個多時辰,雙腿早已淤青麻木,她根本站不穩,踉蹌一步,就這么直楞楞地摔了下去。
這一摔,痛得她天靈蓋都飛了,明明最委屈的時候都能忍下的眼淚,卻在這時不受控制地如雨而落。可面前的人卻只是無動于衷地看她,甚至沒有想伸手扶她一把。
午后的太陽煌煌地照著,背后是雕梁畫棟的封氏祖宅,封令鐸一身綠色官袍巍然立著,像一株名貴的豆綠牡丹。
眾星捧月的牡丹,怎么會共情一株命如蜉蝣的雜草?
姚月娥從小就知道,眼淚這種東西最是無用,只有能讓人心軟的時候才值得洶涌。
于是她仰頭望著那個巋然不動的男人,很有出息地將眼淚全都咽了回去。
他卻依舊冷冷地看著她,轉身前只拋下一句,“行事當謀定而后動,未勝先慮敗,不審勢則寬嚴皆誤,能自保方可圖行。”
姚月娥沒讀過什么書,自然聽不懂他這句文鄒鄒的鬼話。
至于這句話為什么直到今日她依然記得,姚月娥覺得,大約還得歸功于那之后被封大人禁足,罰抄的三百張紙。
而那只暗中助她也出賣了她的大白鵝,某日竟在大街上相遇,封大人不反對,姚月娥也就稀里糊涂地將它給圈養了。
姚月娥嘆氣,伸手捋了捋大白敦實的背羽,寬慰它道:“這么看來,你我也算是共歷過患難了,以前最難的時候也沒想過要燉了你,這次自是也要帶你走的?!?/p>
大白也不知聽懂了沒,晃著腦袋用鼻孔看她,一副桀驁不馴的樣子。
“師父您睡了么?”
房門外響起齊猛的聲音,他側身站在隔扇門后,輕拍門扉示意。
姚月娥趕緊看了眼房里那些被她搜出來的物件,幸好沒有讓人尷尬的私密東西。
她清嗓緩了片刻,收拾好亂七八糟的思緒,對外面應了句,“何事?”
“門外來了輛馬車,”齊猛一頓,復又補充,“里面的人說想拜見師父你?!?/p>
本以為深夜有人造訪已是意外,但當姚月娥看清馬車前站的那個人,還是驚訝得瞠目結舌。
“薛老板?”她躊躇地迎上去,看著薛清錯愕道:“您怎么來了……”
薛清沒說話,彎唇看了眼她身后的門。姚月娥反應過來,往旁側讓開一步,伸手延請薛清入內。
月上中天,瀲白如水,龍窯里的火還燒著,一半暖紅一半清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