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令鐸心中凜然,要知道假作不會浮水,可比假裝不會武功難多了。
人落水后大多會遵從本能,不會水的人嗆水掙扎,明眼人一看便知,很難作假。唯一能做的,便是沉入水中不動,可如此一來,他撐不了多久。
耳畔傳來裂帛之聲。
封令鐸忽覺肩頭驚涼,回神只見一截劍光森然,與此同時,強撐多時的薛清亦是力竭,兩人腳下一空,雙雙墜落河心。
突然的落水,封令鐸毫無準備,好在習慣使然,在入水的最后一刻,他拼盡全力深吸口氣,而后屏住了呼吸。
事到如今,他不能就此放棄。
倘若他的身份被識破,恐會讓身陷閩南的幾人全軍覆沒不說,到時候別說是葉夷簡和封令菀,恐怕就連姚月娥都逃不掉。
況且,倘若一個參知政事和一個大理寺少卿,就這么莫名地死在了閩南路,朝廷必定派兵圍剿,到時候剛剛安定下來的天下,又恐是一場動亂。
恍惚間不知為何,他想起那日河邊,那具小小的、紫色的尸體。
他想起姚月娥告訴他的,閩南百姓只養兩男一女,過此輒殺,更有窮苦之戶,生子不舉,為的只是那每年每丁七斗五升的丁身米……
試探到了這一步,只能賭一次。
賭黃慈疑心打消,派人來救。畢竟倘若趙氏身份為真,以黃慈的貪性,他不會放棄揚州這塊肥肉。
思及此,封令鐸僵直身體,任由自己往河底沉去。
畫舫上,黃慈站在船頭,眸色沉郁地往河心看去。高有三層的畫舫掛滿明燈,將周圍的水域照得一片通明。
“東家,”隨行的家仆跟過來,對黃慈稟到,“方才試探的人回報說,趙公子沒有問題,他左肩處已受傷,如今落水之后,也未見掙扎,要不要……”
黃慈揮揮手,打斷了他,“再等等。”
家仆一聽有些著急,只勸到,“若是趙公子真出了什么事,以后閩南的貨物想要賣去揚州和蘇杭,可就難了。”
黃慈依舊是沉默地盯著河心,不發一語。
然而河心蕩漾的一圈光亮之外,又有密密層層的火光從遠處游來,如暗夜流螢。
黃慈一怔,抬頭只見河岸上,不知何時已圍來眾多百姓,他們手持火把,挨挨擠擠,其勢之密,像綿延的火龍延展身體。
漸漸地,喧嘩聲也起來了。
有率先游上河岸的商戶要百姓救人,救一人賞銀一兩,若是救了自己家人,賞銀十兩!
黃慈想起來,此次宴飲邀請的商戶,多是父子兄弟相偕前往,商戶與商戶之間,合作往來,也有摯交好友,賞銀救人,合情合理。
百姓們本是看個熱鬧,乍一聽還有錢拿,紛紛解鞋寬衣,縱身入河。
也是此時,另一家仆匆匆趕來,說許是因著方才混亂,有人踢到了燭臺,惹得沾染酒水的紗幔圍屏被點燃,讓內艙失了火。
“失火了?”黃慈心頭凜然,回頭卻見火勢不知何時已然吞沒半個船艙。
“東家?東家!”家仆擦著額頭的汗,著急催促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