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身著緋色官袍而來,及至走得近了,封令鐸才看清來者,正是建州府的知州,王懷仁。
“王知州,”封令鐸笑笑,道:“又見面了。”
王懷仁臉色極差,卻還是應著官場路數,裝模作樣地喚了句,“封參政?!?/p>
言訖,他看了眼已經斷氣的黃琮和幾盡癱軟的黃慈,冷著臉對身后的府兵吩咐,“帶下去?!?/p>
封令鐸注視著面前的人,一言不發。
若是沒有記錯,這個王懷仁是前朝天福元年的狀元,大昭建國之時,也是他率先歸順大昭,算是為閩南路六州都做了表率。
可沒曾想……知人知面,到底還是不夠知心。
看著黃琮被抬下去的尸首,封令鐸感嘆,“黃琮雖愚蠢,但留著他,未嘗不是控制黃家的一個籌碼,就這么舍了,王知州可是足夠的果斷。”
“承蒙封參政夸獎,”王懷仁笑起來,“王某生平不留兩種人,一是吃里扒外的叛徒,二是扶不上墻的爛泥,黃琮兩樣都占,實在是不怨下官。”
封令鐸聞言輕哂,不置可否。
都是官場里廝殺過的聰明人,在繞圈子便沒什么意思了。封令鐸話風一轉,倒是難得開門見山,“此番勞煩王知州親自前來,想必是有話要與本官談?”
王懷仁笑起來,那笑容疏朗清明,全然沒有窮途末路的陰霾。
封令鐸直覺不對,便聽他道:“下官此番不是要與大人談話,因為下官知道,建州府和閩南路的破局點,并不在大人身上?!?/p>
“整個建州府,擁府兵三千,但凡下官一聲令下,大人是無論如何都走不出建州府的?!蓖鯌讶世^續道:“可下官也知道,大人能不能出建州府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證據一旦呈給圣上,下官不僅保不住自己,還有可能連自己的三族都保不住。故而下官此番,是來向大人討個活路……”
他一頓,復又道:“也替全建州府的百姓,向大人討個活路?!?/p>
封令鐸心頭微訝,“你……什么意思?”
王懷仁仍然是笑著,“建州府的陸路關卡共十二處,可舍利塔倒塌距今不過一個時辰,下官想知道葉少卿是如何在這么短的時間里,將證據送出建州府?所以下官猜想,葉少卿一行一定走的不是陸路,而是水路。”
見封令鐸不言,王懷仁繼續道:“閩南多雨,河流縱橫交錯,水路出閩南不僅可行,而且因著河道寬廣,很難設下關卡,你們便完全可以水路先出閩南,而后再轉陸路上京。封大人?下官說得可對?。俊?/p>
他舉手,示意府兵將一個發信號用的震天雷取了過來,笑道:“下官方才說,閩南多雨,河道縱橫復雜,且如今正逢夏汛,若是建河上游的烏石陂決堤,順流而下,想是無論如何都會阻礙葉少卿一行,屆時下官也不怕追不回證據。”
“你要……炸堤?!”封令鐸腦中轟然,驚愕得幾近哽咽。
梅雨、夏汛、若是再加上烏石陂決堤,莫說建河無法通行,就連建州府轄下七縣都恐成澤國!
“王懷仁,”封令鐸神情陰悒,語氣里已經是沉沉的肅殺。他上前幾步,緊緊攫住王懷仁的視線,冷聲警告,“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王懷仁聞言卻笑開了,“下官乃一州知州,熟讀刑統疏議,當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貪墨是死罪、瀆職是死罪、勾結山匪是死罪、毀堤也是死罪……既然都是死罪,下官當然不介意多拉點人一道。畢竟下官可是聽說,黃泉路冷寒至極,多點人,也多點熱鬧。”
“怎么樣?”王懷仁迎著封令鐸的目光上前,語氣溫沉地問:“您是要放建州百姓一條生路?亦或是……踩著他們的尸骨,來鋪您自己的政績?封參政,您不妨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