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瀲白如水,龍窯里的火還燒著,一半暖紅一半清亮。
姚月娥亦步亦趨地跟在薛清身側,領著他將窯廠逛了一遍。其間薛清很沉默,只有站在龍窯前面的時候,他側頭看了姚月娥許久。
“怎么?”姚月娥懵懂地抹了把臉,“我臉上有東西?”
薛清這才察覺到自己的冒犯,赧然地搖了搖頭,對姚月娥道:“姚師傅為什么想要開窯場?”
突如其來的一問,
讓姚月娥一時愕然,她之前從未想過這個問題,如今也只能含糊道:“不怕薛老板笑話,姚某自幼家貧,沒讀過什么書,也就只有這一門手藝略懂一二。”
“哦?”薛清側頭瞧她,漆黑的眸子映著窯中火色,無端顯得晶亮,“姚師傅祖上也是燒窯的?”
姚月娥點點頭,“家父是的。”
薛清“嗯”了一聲,面上沒什么表情,也不知對她的回答滿不滿意。
片刻,他又轉身過來,眼神毫不回避地落在姚月娥被火色映亮的耳珠,開門見山地問她道:“那姚師傅這耳洞莫非也是祖上傳下來的?”
全不相干的一句話,將姚月娥問得僵在原處。她下意識摸了摸耳珠,強作鎮定地回薛清道:“小時候頑皮fanqiang頭摔了,臉上受了傷,我母親聽人說打耳洞能避免破相留疤,就……”
“哦,這樣……”薛清做出一副恍然地神情,目光緩緩掃過姚月娥的臉,兀自嘆道:“看來你娘這個法子管用,姚師傅的臉上真是一點印子都瞧不見。”
“嗯,哈哈……”姚月娥忐忑地笑了兩聲,轉移話題到,“還沒問薛老板這么晚專程前來是為了……”
薛清挑唇淡笑,問姚月娥到,“下午的時候,姚師傅不是找我預支貨款?”
姚月娥臉上愕然,心里卻升起一股難以置信的期待。
果然,薛清收回目光,望著眼前長長的龍窯對姚月娥道:“你要的木柴和瓷土我都可以先給你,但這筆賬,是要從御供采購的項目里預支的。”
姚月娥聞言不解,但不等她問,薛清繼續道:“既是預往后的訂單,我自然也沒有多的給你。也就是說……”
也就是說,原本只能燒制五百只盞的原料,姚月娥需要想法子,從里面燒出至少七百只的盞。
雖說燒制瓷器存在一定的廢品率,但如此一來,姚月娥不得不想辦法提高自己原材料的成品率和精品率。
“怎么樣?”薛清垂眸看她,“姚師傅可敢同薛某一賭?”
薛清的話無異于一塊轟然砸落的巨石。
姚月娥心底翻起層層漣漪,一波是從天而降的驚喜,另一波卻是水底徘徊的暗流。
她兀自沉默了片刻,卻問了個毫不相干的問題,“薛老板為什么幫我?”
許是薛清早料到她會疑惑,此刻也只是淺淡一笑,反問姚月娥道:“這對姚師傅來說重要么?”
見姚月娥不答,他才又道:“此番姚師傅能得到自己想要的,而我……自然也有我的理由。姚師傅若是擔心有詐,也大可不必,薛某持皇商令牌為皇上辦事,該有的契書公示都會有,這天底下跑得了誰,都跑不了皇上。只是……”
薛清一頓,語氣沉肅地對姚月娥道:“薛某也要提前跟姚師傅提個醒,陳方平的單子出了岔子,頂多賠錢了事,可御供的單子要是出了岔子……那可不是區區賠錢就能了事的,薛某可以等,姚師傅想清楚了再給我答復也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