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車簾外響起侍衛(wèi)的聲音,他道:“如今距衙門上職還有兩個時辰,大人是要回府還是……”
“去青花巷。”
這句話脫口而出,封令鐸自己都愣了。
若是放在以前,因為公務(wù)煩惱或隱憂的時候,封令鐸會找葉夷簡、會一個人呆著,絕對不會想起姚月娥。
可現(xiàn)在,他只想見她。
飛醋“這個薛字什么意思?”
晚風沁涼,姚月娥回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后半夜了。
這幾日忙著為萬國展準備新品,每日塑盞上釉燒制,充實是真的,但也格外辛苦。
比如今日,姚月娥忙了整整半日都沒顧得上喝一口水,喉嚨干得能咯出沙子。故她甫一進了屋,就摸到案上的涼茶,悶頭給自己灌了一整杯。
茶水囫圇下肚,姚月娥滿足地擦了把嘴,身后廊下的風燈一晃,映出案后一道頎長的人影。
姚月娥心口一跳,好在立馬就反應過來這人是誰,于是到了嘴邊的驚叫變成惱怒,她將手中茶盞一擱,憤怒又無
奈地問:“我說你過來的時候,難道就不能先點個燈?”
一席話像石子拋入深潭,沒有半點回音,姚月娥覺得奇怪,卻見封令鐸起身,朝她走過來,而后什么也沒說,只將她一把抱進了懷里。
姚月娥愣住了。
兩人相識至今的四年里,姚月娥見過強勢冷漠的封令鐸、倨傲沉默的封令鐸,獨獨沒見過他這般頹喪和柔軟的時候。就像滿身硬甲的蚌殼,突然露出最細膩的內(nèi)里,那份主動展露脆弱的信任和依賴,很容易便會讓人心軟。
于是姚月娥也顧不上生氣了,難得安靜地任由他抱著,溫聲探問到,“怎么了?”
封令鐸沒作聲,半晌才笑著道了句,“沒事,就是有些累了。”
姚月娥“哦”了一聲,話語嫌棄,聲音卻是溫柔的,她打趣地問:“你累了最應該做的是回家歇息,而不是到這里來賣慘。”
封令鐸不說話,只將她抱得更緊了些。
溫熱的呼吸鋪灑在頸側(cè),封令鐸忽然對姚月娥道:“大昭女子皆以嫁入高門相夫教子為成功,我可以給你所有普世向往的一切,可為什么你還是想燒盞?”
懷里的身體微顫,姚月娥似是意外地仰頭看他,一雙眸子映著月色晶亮亮的,笑意盈盈地道:“你知道嗎?這個問題,最開始薛老板也問過我。”
對方細微的情緒很快被姚月娥察覺,封令鐸還來不及不高興,便聽姚月娥冷著聲音警告,“跟你說正事別瞎吃飛醋啊!”
“……”封令鐸張了張嘴,到底還是算了。
姚月娥道:“我當時的回答是因為不知道還能做什么,只會燒盞,我需要靠它活下去,挺簡單的,沒什么高尚的目的。”
她頓了頓,復又道:“可是后來我才知道,因為我餓過,知道吃不飽肚子的苦,寄人籬下過,知道看人臉色的難,和這些過去比起來,靠自己就變得一點都不累了,心安理得比什么都好。”
“所以……”姚月娥慢下來,抬手扶著封令鐸的頭,讓他垂眸與自己對視,“兩難的時候,不要問理智,你得問問自己的心,問它是不是心安理得、無愧無悔。”
一席話說得頭頭是道、鞭辟入里,說完姚月娥自己都震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