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師傅……”不能動彈的鄭老板哭喪著臉,轉頭對姚月娥道:“算我求你……你那事兒我真的、真的幫不了,不是錢和貨的問題,你也知道商會的規矩,我若是壞了規矩替你出了頭,往后我在這嘉禾縣就是真的活不下去了。”
姚月娥噎住。
她知道之前帶人出走窯廠自立門戶,在別人眼里跟“叛出師門”無甚差別,可她不信整個嘉禾縣沒人知道,她之前的東家陳方平究竟是個什么東西。
拖欠工錢、克扣用度不說,就連打罵都是家常便飯,她是去做學徒學手藝,又不是去給人當奴為婢的!遇到這樣的東家還不跑,留到清明節帶著入土嗎?!
思及此,姚月娥的手沒有半分松懈,“鄭老板說的我都知道,但我也不是一個人一張嘴,我作坊里好些兄弟拖家帶口,跟著我也就是一份信任和義氣,你也是做掌柜的人,你該明白……”
“我明白啊,”鄭老板聲淚俱下,“可你也知道咱們這嘉禾縣的氣象,上頭那位眼里容不得沙子,別說你一個初出茅廬的小子,就連我們這些在地皮上踩了多少年的人,都不敢忤他的意。要我說姚師傅你與其跟我耗時間,不如舔下臉皮去求求那位?”
姚月娥不說話了。
鄭老板所說的“那位”,就是這閩南路的商會會長,黃慈。
閩南盛產茶葉和瓷器,而他幾乎一人就壟斷了整個閩南的茶瓷產業。不僅串通官府排擠外商,還向下面的商販收取高額“會費”,若是有人膽敢忤逆,他便會讓此人在整個閩南都寸步難行。
而姚月娥之前帶人逃離的那個窯廠,東家就是這個黃會長的得力走狗之一。
可姚月娥長這么大,凍受得、餓受得,偏偏就是氣受不得,不然她安心在封府混日子得了,費神費力地折騰這些做什么?
求人事小,姚月娥只得咬牙讓步,摸出懷里的一支玉簪道:“我不為難鄭老板,您看我手上這一支上好的和田玉簪子,您若是喜歡,就當我……”
話音未落,眼前的男人二話不說,竟撩袍給姚月娥跪下了。
姚月娥錯愕,半晌都沒再憋出句話。
鄭老板卻仰頭望她,聲淚俱下地道:“姚師傅若不想為難我,就快走吧。鄭某人微言輕、膽小怕事,上有老母要供養,下有妻兒……實在是……實在是不能與上頭鬧翻了。還請姚師傅憐我老母妻兒,莫要再緊緊相逼。”
言訖,那兩鬢花白的
七尺男兒,真的對著姚月娥磕起頭來。
漆黑的巷子里一時寂然,只有寒風呼呼地剌著耳朵。
姚月娥心中一澀,望見馬車里滿眼心疼的鄭夫人,終是郁郁地放了手。
鄭家的馬車最終還是碌碌地行遠了,在青灰色的街道盡頭消失不見,人聲嗡嗡地起來,是新一天的清晨。
方才太激動不覺得,如今陡然靜下來,姚月娥才覺出兩只手的僵硬,似乎還保持著緊緊拽人衣角的姿勢。她抬頭望見齊猛惆悵的目光,難掩失落地從嘴角擠出一絲笑。
“走吧,”姚月娥有意將聲音壓得平整,好似沒有情緒。
師徒兩一前一后地轉身,像戲臺上沒有默契的戲搭子,手忙腳亂,卻誰也不好拆誰的臺。
“喲!這不是商場新貴姚大掌柜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