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師傅說我要尋的盞,就是這兩只黑釉盞么?”薛清語氣溫和,依舊是笑著的。
姚月娥點頭。
新帝愛飲茶,尤愛白茶,特別是經(jīng)過茶筅擊拂,雪色茶沫咬于杯盞,久久不散。故而為了便于觀察茶沫的顏色,點茶當以黑盞為佳。
薛清卻擺了擺手道:“可這樣的黑釉盞,定窯早有燒制的傳統(tǒng)和成熟的技藝,薛某何必……”
話音未落,姚月娥已將兩只黑釉盞在薛清面前排開。她取出其中一只遞與薛清,問他到,“薛老板所說的黑定盞可是這只?”
“正是。”薛清道。
姚月娥不言,只取來另一只黑盞,并列呈于薛清面前,而后以取茶的茶匙逐一敲擊了一下。
兩聲脆響一前一后地響起,薛清怔忡地向姚月娥確認到,“材質不一樣?”
“是。”姚月娥將一只黑盞呈到薛清面前,“這是由含鐵量高的黏土燒制而成,所以敲擊能聞金屬之聲,而這一只……”
姚月娥依然用茶匙敲了一下,是清脆純凈的銀鈴之聲。
此時的夕陽金泠泠的灑下來,是碾碎了的杏子黃,姚月娥持盞行至窗邊,推開了半掩的窗欞。
亮閃閃的陽光下,她手里那只黑釉盞竟然透出點點金沙,密密層層,像上好的織金黑緞。
薛清一時驚愕地說不出話來。
當下品茶鑒盞,最講究的便是雅韻二字。青瓷、黑瓷雖雅,但色調單一層次不足,比起姚月娥手中的這只黑金盞,便顯得韻味略淺。
姚月娥眼中華彩熠熠。旋即她又來到案邊,將束口盞里剩下的一些茶湯分入了盞中,以手勢邀請薛清品鑒。
薛清淺嘗,雖茶湯回味仍帶苦澀,但口感卻比方才要好了許多。
他詫異,以眼神詢問,姚月娥淺淡一笑,道:“這也跟燒盞所用的高鐵泥胚有關,不僅如此,這盞壁厚保溫,表面不像一般瓷器光滑,故利于茶沫咬盞。”
言訖,她又將薛清遞給她的茶和自己這杯放在一處,咬盞效果立見分曉。
薛清卻沉默地拾起姚月娥的那只黑金盞,對她道:“盞是好盞,可姚師傅趕在薛某入建州的當日就登門拜訪,想必自薦不是目的,而是引子。”
薛清說著話,廣袖一揮坐回了案后,撐膝看向姚月娥道:“說吧,姚師傅想要薛某做些什么?”
終于話至主題,姚月娥也不繞彎子,言簡意賅地道:“薛老板若想訂購我家茶盞,出貨我們會盡力滿足,只是……”她一頓,復又道:“只是……能否請薛老板先替我督辦一批泥胚和燒制所用的木柴?”
面前的人先是一怔,而后便笑出了聲。薛清目光灼灼地看向姚月娥,問她道:“敢問姚師傅這么急著想要一批原料……只是為了燒制薛某的訂單么?”
話至此,姚月娥沒想隱瞞,將自己在建州的遭遇全都交代了。
薛清聽完卻抿唇苦笑,搖頭對姚月娥道:“姚師傅與薛某一樣都是生意人,該知道生意人都是逐利的。換句話說,從姚師傅身上,薛某還看不到足夠的利益,值得讓我冒著損失一批原材料的風險,去幫姚師傅這一次。況且……”
他忖道:“姚師傅聽口音并不像建州本地人,生意出了紕漏還可一走了之,可薛某家業(yè)龐大,又是替圣上辦事,倘若出了岔子,那可是有負圣恩的大罪。姚師傅也別怪薛某人浮于事,畢竟,這本就是一份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的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