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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第1頁）

暮色沉沉，白亮的月輪掛在枝頭，像一面锃亮的銅鏡。馬車搖搖晃晃地在窯廠門前停穩(wěn)了，封令鐸要避人耳目，不好下車，便獨自在車?yán)锏戎?/p>

早春的夜，不時有擾人的風(fēng)穿過，農(nóng)耕細雨，花前輕薄，空氣里有泥土和松木的味道，沁人心脾，又令人煩躁。

封令鐸撩開車前帳幔，往窯口的位置張望。

白霧蒸騰的昏光下，長長的龍窯檐下燈籠晃蕩。許是因著夜深的緣故，守在窯口的人并不多，封令鐸放眼望去，兩個燈下抱膝并坐的人影倏地撞了上來。

姚月娥和齊猛挨得極近，幾乎是肩擠著肩，她手里拿著本手抄樣的東西，正一筆一畫地給齊猛解釋，似乎是在教他識字。

暗淡的火光下，女人的臉紅撲撲的，額角細細的發(fā)絲被汗水打shi，眼神卻是晶亮澄澈，神采奕奕。

封令鐸突然就覺得心里抽了一下。

從記事到現(xiàn)在，他不記得自己這不短不長的二十幾年里，是不是有過如同現(xiàn)在這般的情緒。

那是種荒誕的、陌生的、又隱約讓人煩躁的感覺，像一鍋熱騰騰的水在胃腹里蒸騰，翻江倒海、不死不休，嗓子眼兒都被頂?shù)蒙邸?/p>

他根本搞不懂心里的這種怪異，只是覺得姚月娥與齊猛并膝而坐的畫面刺眼。

特別是，她還笑得那樣明艷媚人。

心頭猛地一空，方才還沸熱的怒意一瞬凍結(jié)，封令鐸一時又覺如墜冰窖。

因為他努力在腦海中搜尋之后才發(fā)現(xiàn)，以前在封府的時候，他竟從未見過姚月娥這樣笑過。

可他們分明也有開心的時候，例如她捧著賞賜說“謝謝郎君”的時候；還例如，她以為自己那些糊弄他的小把戲得逞的時候……

直到現(xiàn)在封令鐸才知道，原來他以為的姚月娥的開心，僅僅是因為他并沒見過，她真正的開心。

比如現(xiàn)在。

從前無論如何，她的眼睛總歸還是追著他的，不像現(xiàn)在，饒是他站在幾步開外的廊檐下，姚月娥的眼神也不曾分給她半分。

封令鐸不得不承認，這種被人忽視的感覺，實在是不好。

他以前總嫌姚月娥蠢笨，學(xué)什么都慢，而如今他真恨不得姚月娥再蠢笨一些，因為這樣，她至少是真的離不開他。

就像那日遇刺，封令鐸看見姚月娥安然的同時，心底也泛起深深的失落。

從前那個只有他的姚月娥，現(xiàn)在可以一個人撐起窯廠，也可以一個人應(yīng)付刺客。

她似乎……真的不需要他了。

回程的路上，封令鐸全程冷臉闔目，姚月娥本來就搞不懂情況，見他這副樣子，只當(dāng)他是被葉少卿趕鴨子上架，不愿親自來接自己。

于是，她也很有骨氣地

慪著口氣，不搭理封令鐸。

兩邊各有心事，馬車?yán)锉阋宦烦聊瑑扇藲夥战┏值鼗亓巳~宅。

原本打算親眼見證兩人破冰的葉夷簡，看到如此情景，思緒也是空白了幾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