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城里的花花草草蔫了大半,地上全是被吹落、又被碾進(jìn)泥塵里,連最初色澤都分不清的剩蕊殘花。然而一片狼藉的,
豈止是這些花草?
一夜之間,州橋下最繁鬧的幾條街,
竟都像是被山匪洗劫過的荒亂模樣。幾乎每走十來步就能看一家家鋪?zhàn)拥拈T窗被打砸,有的窗戶破開了一個(gè)大洞,
有的則是連門板都碎成幾塊,倒在地上,而鋪?zhàn)永锩娓且凰俊_@些遭了秧的鋪面,
都有一個(gè)共通點(diǎn),
那就是招幌上無一例外,
繡著偌大一個(gè)“裘”字……
只是此刻,
那些招幌都被扯了下來,扔在地上。那裘字被利器劃得看都看不清,一旁還用腥臭的雞血抹了“閆賊”兩個(gè)字。
天光越來越亮,
街上的人也越來越多。眾人掩鼻從裘氏的字畫鋪和茶樓前經(jīng)過,
卻沒有絲毫畏懼、同情,
只露出痛快的神色,更有甚者,還往裘家的招幌上踩了一腳,吐了口唾沫。
“白臉狼,戴草帽!閆家郎,
裘家罩……”
隨著日頭逐漸升起,
童謠聲又一次在汴京城的街頭巷尾傳唱開來。
往日權(quán)貴云集的裘府門前,此刻亦是門庭若市。只是圍堵在門外的人不再點(diǎn)頭哈腰,而是滿面憎惡;他們手上拿著的也不再是見面禮和名帖,
而是一籃又一籃臭雞蛋和爛菜葉;嘴里高聲嚷嚷的稱呼,也從裘老板、裘大善人變成了閆賊。
只是換了個(gè)姓氏,天下第一善人就在頃刻間淪為了天下第一惡人。
善與惡、是與非,系于一姓而已。
“還在婁縣的那幾年,我經(jīng)常做夢,我總能夢見自己用各種稀奇古怪的方式與裘家拼爭,有時(shí)輸?shù)靡粩⊥康兀袝r(shí)也能大獲全勝。只是斗倒裘恕的那些夢里,從沒有今日這條路。”
一條街外,蘇妙漪坐在馬車?yán)铮瑢④嚭熛崎_一道縫,靜靜地望著不遠(yuǎn)處的裘府,“我從沒想過,扳倒一個(gè)胤朝首富,竟是這樣易如反掌……”
馬車內(nèi),蘇妙漪的右手邊側(cè)座上,坐著虞汀蘭和蘇安安。虞汀蘭面容憔悴、臉色發(fā)白,儼然是一夜未眠的模樣,而蘇安安扶著她的胳膊,眉頭緊蹙著,眼神里的擔(dān)心幾乎都要溢出來。
蘇妙漪緩緩放下了車簾。
裘府外的景象被隔絕在外,可人群的叱罵聲卻仍清晰地、一字一句地傳入車廂。
每多聽到一句“閆賊”,虞汀蘭臉上的血色就褪去一分。終于,她忍無可忍想要起身,卻被旁邊橫出的一只手壓了下來。
“別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