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妙漪一針見血地問道。
裘恕面上的笑意緩緩斂去,神色變得鄭重而復雜,片刻后才嘆了口氣,“凌兄和嫂夫人執意要出海,可他們也知道海上不太平,所以臨走前囑托我,一旦他們出了什么意外,長風便托付給我了。他們說,長風是凌家獨子,要我務必將他磨礪成能獨當一面的家主……”
這與蘇妙漪的猜測大差不差。
“妙漪,你既然已經猜到了世叔的用意,就不該在這個時候拿出這份契書?!?/p>
“凌長風已經與從前不一樣了?!?/p>
“的確。他這次回京,已經不是從前那個紈绔輕狂的凌少爺。可距離一個合格的凌家家主,還遠遠不夠?!?/p>
蘇妙漪沉默了一會兒,才問道,“世叔當真覺得,這種方式能將凌長風磨礪成你想要的樣子嗎?”
“仇恨是最好的磨刀石……”
頓了頓,裘恕反問蘇妙漪,“不是么?”
蘇妙漪抿唇。
裘恕的反問,她聽懂了。這些年她能從婁縣走到臨安,從臨安走到汴京,將知微堂經營到這個地步,又何嘗不是靠所謂的“仇恨”驅使?
“我覺得不是。”
短暫的寂靜后,蘇妙漪才給出了自己的答案。
這是讓裘恕出乎意料的答案,他詫異地看向蘇妙漪。
蘇妙漪低垂了眼,緩緩道,“心懷恨意,或許能讓人贏得一時先機??煽亢抟庾甜B的人生,終有一日會墜進深淵里?!?/p>
裘恕神色一動,口吻里帶了些小心翼翼的試探,“所以……往后你不會再恨你阿娘了,是么?”
“……”
“妙漪,騎鶴館的事,我怕你娘擔心,從未與她談起過。她并不知道我那賬簿原本就是要交出去的,所以才會情急之下,出口傷了你……”
裘恕欲言又止,“你能不能……”
蘇妙漪平靜道,“世叔是騎鶴館的總掌事,我這個書肆行的小小行首,往后還要仰仗世叔您的照拂。所以,您的夫人,我自當敬之。”
不論如何,虞汀蘭已經放棄了做她的母親,所以,她也不必再將她視作母親看待。
蘇行首和裘夫人,就是她們之間最好的距離。
“……”
裘恕心情復雜地看了一會兒蘇妙漪,才低頭撣去衣袍上的塵土,抬腳往場邊走。
蘇妙漪不明白他的用意,仍站在原地。
裘恕走了兩步,回頭看她,笑道,“還愣在那兒做什么,沒有筆墨,如何簽這份契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