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蘭也翻著手里的訟師秘本,涼涼地插話道,“臨安城誰不知道,劉記當鋪的劉,是劉公公的劉!劉公公在圣上身邊伺候了多年,劉記當鋪的東家與他原本是八竿子打不著的遠方親戚。就是為了巴結這位公公,甘愿把自己的兒子過繼給他!那劉其名,可是喊劉公公一聲爹的,你敢得罪他?”
凌長風啞然片刻,還是不甘心地,“可他殺了人?。』首臃阜?,還要與庶民同罪,更何況他還只是一個閹人的兒子……”
話音未落,他便被蘇妙漪飛過來的眼刀嚇得噤了聲。
蘇妙漪氣笑了,“既然劉其名就是個閹人的兒子,臨安府衙也不會看在劉公公的面子上包庇他,那你帶著崔娘子去報官啊。怎么,你凌長風有情有義就是沒膽子?”
一番話說得凌長風漲紅了臉。
“你自己不敢出頭,就要我搭上整個知微堂替她出頭,到時候被劉家記恨的是我,得罪劉公公的也是我,你們倒是能往后一縮,藏起來做烏龜了?凌長風,你不會以為我是什么樂善好施、舍生取義的活菩薩吧?”
蘇妙漪一頓夾槍帶棒,凌長風好不容易才尋得空當,訥訥地憋出一句,“……你之所以做小報,難道不是為了做黎民百姓的耳目,做弱小之輩的喉舌嗎?”
“做黎民百姓的耳目,做弱小之輩的喉舌……”
蘇妙漪像是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她掀起眼,嘲諷地望向凌長風,“少拿你路見不平、慷慨仗義的那一套來揣測我。我蘇妙漪經商是為了賺錢,不是為了找死的!”
“……”
“我為女子編書,是因為想賺她們的錢……我替扶陽縣主討公道,是因為她是我的義母,我不想失去她這個靠山,還是為了賺錢……至于做小報,更是為了賺錢!”
蘇妙漪收回視線,轉向一旁眼淚流得更兇的窈娘,面上的諷刺之意斂去,可口吻卻仍是淡薄的,“崔娘子,實不相瞞,劉記當鋪的兇案我早就有所耳聞,可我把它從當日的小報上擇下來了?!?/p>
此話一出,窈娘怔怔地抬眼看向蘇妙漪,眼里除了難過,還多了一絲失望。
蘇妙漪察覺到了那絲失望,卻只裝作沒看見,繼續道,“知微堂不過是個書肆,我不敢得罪劉家人,得罪劉公公。更何況,想要將這件事鬧得滿城皆知的方式有很多……”
頓了頓,她眸光微動,搭在桌上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叩擊著,“我若是你,便將你爹的棺槨抬到劉記當鋪的門口去,再雇些人在當鋪門口高唱挽歌,亂灑紙錢。什么sharen償命,什么冒犯先皇……能扣多大帽子就扣多大帽子,不過切記,挽歌里絕不能指名道姓地說劉家?!?/p>
說起來,這還是跟玉川樓學的。
窈娘愣愣地聽著,面上除了悲切便只有迷茫。反倒是凌長風,眼底起了一絲波瀾。
“若你身為苦主,都不敢豁出去為死者討個公道,那還能指望誰替你出頭?”
也不知窈娘究竟有沒有聽懂,可蘇妙漪卻不想再同她繼續浪費時間,“凌長風,送客?!?/p>
“嚇死我了……”
穆蘭捧著書跟在蘇妙漪身后,二人從隔間內走了出來,“我還以為你真要替人瞎出頭呢?!?/p>
蘇妙漪低垂著眼,面無表情,“我又不傻?!?/p>
“這就對了。我聽傅舟說過,就連知府大人都要看在劉公公的面子上,捧著劉家、供著劉家,你可千萬不能摻和進這樁案子里……”
二人往樓下走著,走到拐角的扶欄邊,就見窈娘還沒走,仍靠著書架泣不成聲,而凌長風站在一旁,手足無措不知如何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