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拱殿內的氛圍霎時凝結,降至冰點。
御座下,俯首低眉的一眾官員不由地相視幾眼,神色也變得微妙起來。
朝中無人不知,容玠是皇帝破格錄進諫院的,若說他賈庸一個八竿子打不著的御史中丞識人不清,那又將親自提拔容玠的皇帝置于何處?
這看似是在對容玠赤口毒舌,可話里話外何嘗不是在點皇帝!
容玠不動聲色地觀察著殿內眾人的反應,眼睫一垂,掩去了眸中波瀾。
皇帝似是動了氣,止不住地咳了起來,xiong口起伏得已然有些劇烈。一旁的劉喜立刻端上茶水,皇帝飲了幾口,半晌才緩過來,臉色青白地啞聲道,“賈庸,你這話……是不是有些聳人聽聞了……”
“陛下?!?/p>
賈中丞無所顧忌地朝皇帝拱手,義正辭嚴地揚聲道,“容玠此人,持身不正、言清行濁,今日若不將他革職除名,便是寒了所有臺諫同僚的心!若讓臣與此等敗德辱行之人共事,臣愿請辭!”
又是擲地有聲的一句——
滿殿皆驚。
而更令眾人驚愕的是,賈中丞話音未落,御史臺的人竟就像是商議好了似的,紛紛出列,不約而同地齊聲附和,“臣愿請辭!”
緊接著,就連諫院里也有人附和起來。
聲浪一浪蓋過一浪,朝那道勢單力薄的綠色身影襲去,氣勢洶洶、鋪天蓋地。
一時間,殿內其他朝臣竟是不由自主地對容玠生出些憐憫之情來。
要知道所謂廷議,通常是兩派爭論對辯,偶爾動嘴皮子不過癮,甚至還有動拳腳的時候。
可像今日這般,臺諫官們統一戰線、群起而攻之,最后形成壓倒性局面的,卻還是頭一回。
更荒唐的是,這千載難逢的陣仗,竟只是為了針對一個入京不過半年的六品司諫……
所有人心知肚明,但凡這六品司諫不叫容玠,都斷斷不會淪落到此刻的境地!
想到這兒,忍不住有人悄悄抬起頭,打量站在殿前的容玠。
只一眼,便叫人心生感慨。
到底是出身宰輔名門,即便是到了此刻的境地,容玠竟還是平靜地站在那兒,仿佛被臺諫官聯合彈劾的人不是他、而是無關緊要的旁人。
可實際上,容玠卻遠沒有看上去那般淡定自若。此時此刻,他聽著耳畔義憤填膺的喧嚷聲,望著不遠處靠在太師椅中雙目微闔的樓岳,還有御座上病弱無言的皇帝,滿腦子里唯有一個念頭。
當年,祖父和父親也曾這樣被逼至絕境么?
“……容玠。”
御座上,傳來皇帝低啞的喚聲。
容玠回過神,“陛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