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妙漪一愣,又轉眼對上容玠,不可置信地,“……容玠,你不會真把自己當成我的兄長了吧?我為什么要給你帶東西?你去了哪兒,受了什么苦,我難道會關心么?”
容玠看了她片刻,才涼薄地扯扯準唇角,“也對。”
他轉身,回到案幾邊坐下。
就在蘇妙漪以為他會打發自己離開時,他卻又開口了,“你不關心我,我卻關心你。我不在的這段日子,你都做了些什么,從回臨安那一日起,一項一項,事無巨細地說來聽聽。”
蘇妙漪微微睜大了眼,“你有病吧?我為何要向你匯報這些?!”
容玠眼眸微垂,并不看她,“蘇妙漪,若有一個人知曉了你最重要的秘密,你會如何做?我以為,若此人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在掌控之中,那尚可留有余地。反之,便連一線生機都不可留。”
恰好天邊最后一絲霞光消失,容玠那雙凌厲的眉眼遽然暗下。
下一刻,蘇妙漪踢開了他對面的凳子,木然坐下。
左右她沒做什么虧心事、沒說什么不該說的話。既然身正不怕影子斜,那此刻要做的不就是嘮家常么?
容玠要聽,她說便是。
蘇妙漪一邊安慰自己,一邊開口,以不帶絲毫感情、平鋪直敘的冰冷口吻。
“回臨安城第一日,我向我爹打聽了當年的矯詔案,但我什么都沒告訴他。第二日,我開始試用那些從婁縣帶回來的桂花墨,最初只印了一張紙,江淼聞了打噴嚏,蘇安安覺得不如換成紅燒肉的味道……”
蘇妙漪的聲音雖冰冷,可說的一字一句組合在一起,竟還是那樣生動而鮮活。
容玠眸光微動,側身將手肘搭在扶欄上,屈指抵著自己的額角,緩緩閉上了眼。
有那么一瞬,他竟覺得自己像是回到了婁縣,回到了那段失去記憶、沒有背負的日子。那時他的世界里,永遠有一個圍著他打轉、在他身邊絮絮碎語的蘇妙漪,而他唯一的喜怒哀樂,也只有蘇妙漪……
遮云抱著包裹和食盒,就在小榭外的臺階上坐下,也剛剛好能聽見蘇妙漪的碎碎念。
公子說要事無巨細,這位蘇娘子還真就不厭其詳地說了一堆瑣事:從她如何嘔心瀝血地設計新書版面,到她怎么親自動手裝幀,給工人們做示范,再到她是如何對付綢緞莊那個狡詐的白掌柜,如何賺臨安城各大商鋪的宣傳費……
遮云聽著聽著,耳朵都豎了起來,竟覺得這比在茶肆酒樓聽說書還帶勁。
蘇妙漪說得口干舌燥,終于停下來,想要給自己倒杯茶喝,可一轉眼,她的目光就落在了容玠身上。
容玠仍是最初那個姿勢,撐著額,閉著眼,可眉宇間的陰晦之氣卻消散了些許,反而是疲乏里透著一絲平和。
蘇妙漪一愣,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見他呼吸清淺、無動于衷,她這才意外地得出一個結論——容玠睡著了。
這人要她匯報行蹤,自己卻聽睡著了?!她蘇妙漪的家長里短,在他眼里就這么索然無味?
蘇妙漪暗自咬牙,生出一種將茶水潑到容玠臉上的沖動,可手指剛一捏住茶盅,她又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
若將容玠潑醒,豈不是給自己找麻煩?
蘇妙漪驀地松開手,提著裙擺站起身,躡手躡腳地往小榭外走去。
遮云回頭,詫異地,“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