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計訥訥地應了一聲,也忍不住抱怨,“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咱們算是被蘇老板連累了……”
姜越抬腳在那伙計身后踹了一腳,“廢什么話?!”
那伙計連忙住了口,匆匆下樓。
姜越轉頭,看向外頭那些哭天喊地的村民,臉色黑如鍋底,“……一群愚民。”
與知微堂隔了半條街的巷口,一輛馬車停在那兒。
車簾被撩開些許,正對著知微堂的方向。而坐在車中冷眼旁觀這鬧劇的正是蘇妙漪。
“我斷了他們的出路。”
蘇妙漪沉默片刻,忽然出聲道。
馬車另一側,容玠雙眼微闔,眉峰壓低,“賣命替死這樣的生意,也配叫出路?”
蘇妙漪卻靠著車壁,搖了搖頭,“他們與你不一樣。你從未窮困潦倒過,在你眼里,錢財不過是身外俗物,自然不能與氣節、與情義相提并論。可對他們來說,錢財是每日果腹的糧食,是冬日取暖的紙衣,錢財就是性命,是活下去的倚仗……”
容玠神色微頓,睜開眼看向蘇妙漪。
蘇妙漪仍望著知微堂外叱罵的村民,嘆了口氣,“而且賤民巷里的人,大多都是罪奴、倡優之后,幾代都是賤籍,不能科考不能入仕,就連城里的行當都不大愿意用他們做活……所以其實并非家家都像鄭五兒他們家,被一個賭鬼爹拖累,更多的還是為出身所困,走投無路。或許對他們來說,賣白鴨就是唯一能讓他們離開賤民巷的法子,是他們的希望。”
容玠定定地望著蘇妙漪,似有所動。
“怎么了?”
蘇妙漪問道。
容玠搖搖頭,“沒什么……”
這么多年,他似乎已經習慣了高高在上地鄙棄、譴責,卻甚少有一刻像蘇妙漪這般,即便是被誤解、被記恨、被反咬一口,也能設身處地替那些人思慮,究竟是什么逼得他們誤入歧途。
他只是,忽然有些自慚形穢。
在蘇妙漪面前,他好像總是在反省自己的傲慢……
沉默半晌,容玠才又開口道,“就算白鴨生意是賤民巷脫困的捷徑,可它亦是劉其名之流逍遙法外的歧途。不論如何,買人替罪就是不公不法,你揭穿此事,并無過錯。”
“……”
“蘇妙漪,該反省該自責的人不是你,而是另有其人。那些頭戴烏紗、坐在衙門里的,還有同我一樣,日后想要為官作宰的天下士子……是我們該思量,如何為賤民巷的人另尋出路。”
寥寥幾句,亦為蘇妙漪厘清了思路。
蘇妙漪終于收回視線,眉眼舒展地看向容玠,唇角掀起,露出這段時日以來最松快的一個笑容,“說的也是,多謝義兄開解。”
容玠眸光微動,“回府吧。”
馬車從巷口靜悄悄地離開,朝容府駛去。
因擔心劉家人狗急跳墻、不擇手段地報復蘇妙漪,容玠將蘇家眾人全都接去了容府,單獨辟出了一間院落讓他們暫居。
這種關頭,蘇妙漪知道自己不能逞強,果斷選擇背靠大樹躲進了容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