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
再開口時,蘇妙漪甚至嘗到了齒根蔓延開的血腥氣,“我和我爹哪里虧待了你,竟逼得你吃里扒外、成了裘恕的走狗?!”
蘇安安低垂著眼,連連搖頭,啞聲道,“你們待我很好……姑姑,我做這些事,絕不是想要害你們……可裘老爺于我有恩,我也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你害了他……”
“有恩?”
蘇妙漪像是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就因為你曾在他名下的慈幼莊待過那么一段時日,你就將他視作恩人,那我和我爹養了你這么多年又算什么?至親與恩人孰輕孰重,蘇安安,你是不是忘了自己姓什么?!”
這話卻像是戳中了蘇安安的痛處。
她驀地仰起頭,紅通通的眼睛里已經漫上一陣水氣。她動了動唇,宛如被人扼住了咽喉,艱難地一字一句道,“姑姑……如果可以,我也想與你、與三叔公是至親……可是……我不姓蘇,我從來都不是蘇家人……”
甚至,她能成為蘇家人,都是仰賴裘恕……
蘇妙漪眉眼間的如晦風雨忽地停滯了一瞬。
“你在說什么?”
她幾乎懷疑是自己聽錯了,不可置信地盯著蘇安安,“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
“姑姑,你記得我同你說過嗎?我曾被我爹遺棄在慈幼莊門口,過了好一段時日才被他找回去……”
蘇安安不敢直視蘇妙漪的眼睛,“其實,我不是被遺棄的,更不是蘇家的女兒。十年前我們鄉里鬧了一場饑荒,全家人都餓死了,只剩下一個我。那時我也快餓得沒氣了,險些淪為同鄉人的口糧,多虧裘家趕來賑濟施粥,才將我從石臼里救下來。裘老爺見我奄奄一息,憐我年幼孤苦,請了大夫替我續命,還親自將我送到了慈幼莊……從那一日起,我就是裘家慈幼莊里無父無母的一個孤女……”
“不對,這不對……”
蘇妙漪僵在原地,腦子里一片混沌,喃喃自語,“若你是慈幼莊收養的孤女,為何會被你爹帶到婁縣,帶到我爹面前……”
蘇安安咽了一下口水,咬咬牙,終于吐出一句,“是裘老爺的安排。”
“……”
“五歲那年,裘老爺帶著一個中年男人來了慈幼莊,說要挑選一個合心意的女孩。裘老爺選中了我,將我帶出慈幼莊。后來我才知道,他挑的不是合那個男人心意的女兒,而是合另一個人心意的玩伴……”
蘇妙漪眸光微縮,“玩、伴?”
蘇安安用力地點了點頭,重復道,“玩伴。裘老爺說我天真癡傻、愣頭愣腦的,能討姑姑喜歡。所以才給了那個男人不少銀錢,讓他將我帶去婁縣,帶到姑姑身邊……”
蘇妙漪怔怔地盯著蘇安安,眼里的怒意就好像已然燒盡的焰火,只剩下一片黑漆漆的枯焦,充斥著茫然和自嘲。
原來從頭至尾,“蘇安安”這個人都不存在,存在的只有一個裘恕挑選出來的、為了討她歡心的“玩伴”……
原來從十多年前,裘恕就已經處心積慮地將一顆釘子埋在了他們身邊,可她卻渾然不知,只可笑地防備著一個祝襄……
蘇妙漪的目光在蘇安安臉上逡巡著,就好像一把冰冷而鋒利刮骨刀。
她認識的蘇安安從來沒心沒肺,腦子里好像只能裝得下吃食,再裝不進別的。她還從未見她如此條理清晰地說過這么長一段話。一時間蘇妙漪都在懷疑,蘇安安從前的模樣是不是都是裝出來的……
可她不知道的是,蘇安安從來到汴京的那一刻起,就猜到遲早會有這么一日。在多少個噩夢里,她已經向蘇妙漪坦白了無數次,所以這番話幾乎是已經刻在了心里。
夢里,蘇妙漪什么反應都有。時而勃然大怒,時而冰冷漠然,時而動刀動劍,連見血都是有的。可真到了這個時候,她卻覺得蘇妙漪的眼睛里還多了些她在夢里未曾見過的情緒……
那情緒讓蘇安安心慌,她笨拙地解釋道,“姑姑,裘老爺是個好人,他真的從沒想過要害你和三叔公,他將我送去婁縣之前,也只是讓我陪著你,他說只要你見了我能開開心心的,便算是我在報答他的救命之恩了……”
“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