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裘府外聚集的人太多,衙門早就派了官差守在此處,以免生亂。官差們攔住人群,不叫他們近裘恕的身,可包圍圈還是越縮越小,叫裘恕寸步難行。官差們攔得住人,卻攔不住他們手里砸出去的爛菜葉和臭雞蛋。
裘恕撐起了傘,在一片罵聲里往前挪動著步子。爛菜葉和臭雞蛋砸上那繪有山水墨畫的油紙傘傘面,頃刻間就將那傘面毀得不堪入目。
虞汀蘭遠遠地望著。恍惚間,好像又被拽回了數十年前,回到了在自家院墻上親眼目睹閆家被抄家的情形。
“他們憑什么欺負如芥哥哥……”
自小病弱、連陣風都吹不得的虞汀蘭,第一次站在那么高的梯子上,嘴里哭喊道,“他們那么多大人欺負如芥哥哥一個,我要去幫他……”
她不知道閆家發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閆如芥做錯了什么。在她眼里,閆如芥始終是那個會偷偷翻過院墻來找她,給她帶吃食、給她講外面那些逸聞趣事的鄰家哥哥,是她唯一的朋友,就像那只闖進她毫無生機的荒園里,帶給她所有希望和色彩的小蝴蝶……
“住嘴!他算你哪門子哥哥?你再喚一聲,是想把我們全家都害死不成?!”
虞老爺氣得臉色鐵青,招呼身邊的下人,“還不把她給我拉下來?!以后這府上絕不能再出現閆如芥的名字,不,不,連一個閆字都不能提!”
“我不!”
虞汀蘭眼里盈滿了淚水,一雙小手死死扒著院墻不肯松開。
“都傻站著做什么?!”
虞老爺怒不可遏地,“去拿鋸子,給我把這梯子鋸了!”
腳下的梯子被鋸斷,被圍追堵截的閆如芥消失在視野中,虞汀蘭從墻頭翩然下墜——
“我最了解他,他卻還不夠了解我。”
死一般寂靜的馬車里,虞汀蘭忽然出聲道。
蘇妙漪一愣,抬眼就見虞汀蘭站起了身。
察覺到她的意圖后,蘇妙漪一把拉住了她的衣袖,可卻只是定定地看著她,什么都說不出口。
虞汀蘭垂眼,神色復雜地對上她的視線。
“這汴京城里人人皆知,我與如芥情深伉儷,這絕不是一紙放妻書就能揭過去的……”
“可你不一樣,你并非閆氏血脈,此次又有擿伏發奸之功。只要和我這個自私自利的娘斷干凈,只要避過這陣風頭,應是能安然無恙。”
“蘇行首,別蹚這趟渾水。就像當年的虞汀蘭一樣,頭也不回地走吧。”
這是虞汀蘭第一次喚“蘇行首”。
“……”
蘇妙漪眸光顫動,手掌下的力道隨之一松。
虞汀蘭緩緩將她的手移開,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艱難地動了動唇,無聲地說了一句什么。
語畢,她便毅然決然地下了車,朝人群里撐傘而行的裘恕奔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