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之遠會意,出聲替賈中丞解圍,“御史臺公務繁忙,諸位大人宵衣旰食,偶有疏漏,也是情有可原。”
頓了頓,他將話題重新扯回到了容玠身上,“容玠,今日廷議,彈劾的是你泄露奏報一事,你休要避重就輕、顧左右而言他!至于御史臺何時將此事呈遞御案,與你無關,也絕非今日要爭論的焦點!”
“為何不是?”
容玠針鋒相對,“河北的鹽稅之患,已是沉疴宿疾。當地官員與鹽商勾結,以鹽引牟取暴利,逼得百姓走投無路,甚至以命相抵。諸位臺諫同僚參我官商勾結,卻對真正的奸商污吏視而不見,這難道不是舍本逐末、誤國殄民?
身為臺諫官,本該為陛下之耳目、百姓之喉舌,可現如今,耳目生瘡,閉口結舌。所謂的風聞奏事,只聞六品,不見宰相,只奏政敵,不言親信。若論針砭時弊、直言不諱,甚至不如一介小報……
容玠斗膽,借小報讓百姓之苦上達天聽。若我有罪,諸位貽誤國政、致使大胤晦盲否塞,又該當何罪?”
容玠的聲音并不宏亮,甚至是低沉的,可卻勝在言辭鋒利,字字如刀,刮在了方才那些請辭的臺諫官臉上。
一番話說完,殿內陷入一片死寂。
眾人低垂著頭,連大氣都不敢出,心中無不震愕。前有御史中丞暗諷皇帝、請辭進諫,后有六品司諫怒斥臺諫、直指宰相……
天要變了,人要瘋了。
“你……”
賈中丞死死瞪著容玠,一張老臉漲得通紅,自入朝以來,他這張嘴還從未曾遇過敵手,沒想到今日竟碰到個不怕死的硬石頭,罵人的話說得比他還冠冕堂皇。
眼見著臺諫官們個個面紅耳赤,恨不能沖上來對容玠大打出手,一道滄桑威嚴的聲音卻突兀地從殿前傳來,伴隨著龍頭杖擊打在地面的聲響——
“此話倒是有些道理。”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說話的竟是樓岳!
容玠掀起眼,剛好對上了樓岳那雙渾濁而陰狠的眸子。
皇帝眼底閃過一絲意外,不過很快便反應過來,“既然樓相也這么說了,朕也以為區區一份奏報,不必小題大做,不如就……”
樓岳突然打斷了皇帝,“陛下此言差矣。”
皇帝愣住。
樓岳收回視線,意味深長道,“鹽稅之事究竟是不是朝政機密,暫且可以不論,臺諫有無失職,也可容后再議。但依照彈劾章疏上所言,容玠的罪名可不單單只有泄露朝政機密這一項啊……”
齊之遠當即反應過來。
若是一直糾纏在泄露朝政這件事上,便繞不開河北的鹽稅之患,反而順了容玠的意……
他話鋒一轉,“容玠,縱然你說得冠冕堂皇,可不論你用意為何,將進奏院奏報交給知微堂是鐵板釘釘的事實,知微堂兜售小報、且予你饋贈也是眾人親眼所見。你敢說你一心只為國政,而無私心?”
容玠眸光輕閃,不發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