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他方落了簾,問道,“你說那孽障還活著?”
“瞧面目自然不是。”何昱回憶在灣子口遭遇第一波刺殺時的場景,“但身手背影很像。最關鍵的是,我在臨近東谷軍防線處,發現一只破碎的假肢。”
“你是說,他易容,裝假肢,改頭換面地活著?不僅活著,還活在藺稷的庇護下?”
“我不敢確認,但……”何昱垂下眼瞼,“太像了。”
“阿翁,九郎若活著,他會不會借藺稷之勢向我們尋仇?”
何珣沒再說話。
他并不在意小兒子的尋仇,縱是他有天大的能耐,也需借藺稷之手。自己與藺稷,立場敵對,本就不死不休。無謂多他一個!
何珣此刻在意的是一樁讖語。
當年有方外真人給他算過一卦:其命貴無極,輔紫薇,迎太白;然善終不終,倫理不倫,終喪兒手。
他雖出身大族,但到底比不上皇族出身的新平翁主。當年新平翁主以權壓人,強結了這樁親,為他誕下長女幼子。
長女三歲時不慎溺水而亡,同年九月他的妾室為她誕下一子,便是何昱。這是他的第一個兒子,且撫慰了他喪女之痛,他自然疼惜。
唯新平翁主沉于喪女之痛難以解脫,又見他人其樂融融,憂思郁結之下,險些痛失腹中二胎。
待幼子出生當夜,何珣偶遇方外真人,得來那卦。
于是,本就與發妻不睦的男人,進而愈發不喜其母子二人。
只是縱然有命格在前,到底虎毒不食子,何珣只是不理未曾動殺心。
畢竟,小兒慕孺亦不知他們夫妻之事,更不知他命格之說。隨帝遷來洛陽時,更為他擋去暗箭,以自己一條臂膀救了他一命。若非遇上丹朱一事,他不會棄子!
“陛下的死士在你手里,想法子調些出去。”
何珣閉上眼睛,月光在他雙眸中泯滅,“盡量除了,若問起,便說是行刺藺稷的。”
何昱頷首應是。
從洛陽送出死士并不是件簡單的事,但送出太后的賀禮尚且方便。
十一月十八,是隋棠生辰。
冀州城自八月初天子詔書至,九月上旬清衛戍防畢,至十月底原鄴城王宮已改建為丞相府,藺稷攜眷入住。
只是府中格局多來未變,一應還是當年公主行宮模樣。只將數座寢殿更換名字重設匾額。從東至西,分別是繁祉殿,長馨殿,葳蕤殿,后有椿萱堂,棠棣臺。
“椿萱”乃雙親之意,“棠棣”寓為手足,很明顯這兩處是給楊氏和未出閣的藺禾所留。
剩得三殿,藺稷將居中朝南的長馨殿作了夫妻同居殿宇,剩得東西兩處,東院繁祉殿為公主獨居之用,西院葳蕤殿則留給了他自己獨寢之用。
為此,丞相府屬臣暗里沒少有過意見,畢竟從來東尊而西卑,天子已似傀儡,何必還給公主如此顏面。
然公主不僅居東殿而獨處,為她尚有課業學習中,只是后院一應書房別室尚未安頓好,遂隔三差五,前衙政事堂論事,藺稷便將公主帶在身側,道是旁聽學習。
屬臣偶爾意見,便聞藺稷反問,“是要先生們入殿下殿屋教授不成?”
先生為兒郎自當避嫌,然女先生亦非沒有,這個“嫌”本是可有可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