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喬又進了口茶,這才擱下茶盞,瞥了他一眼,“錢斌算個什么東西!再者,司空如此偏愛張揚,你們都敢想著法子至長公主于死地。若是他收斂些,裝得可有可無,你們是不是就要把手伸到司空府后院去,永絕后患?”
“別說不會,我還不了解你們。”蒙喬剜過蒙烺,“有這等心思,不如多練練兵,養養馬,我們從涼州出來征天下,是因為你我共同之祖父,各自之生父,都被戕害于無道昏君手中。是因為世無明主,百姓太苦,私仇要算,公義要舉!難得遇見藺稷這般人物,且團緊些,莫要生出嫌隙?!?/p>
“可是,若他當真為隋家公主所獲,要美人不要江山或是替隋家皇室守江山,我們又當如何?”
蒙喬這會將族兄看得久了些,半晌笑出聲來。
“阿喬笑甚?”
“阿喬笑二哥說的話。”蒙喬將盞中茶水用完,“他若不要江山,那就換要的人上去;他若為維護隋家皇室,那便是我們的死敵。即是敵人,還要我教你怎么做嗎?”
“但是——”蒙喬話語落下來,拂袖起身,“請二哥專注眼前事,莫想不曾發生的事,徒增事端。”
“類似白馬寺事件,別讓我再看見第二回
?!?/p>
蒙烺抬眸看族妹背影,纖細卻昂首,日光下似一柄隨時出鞘的劍。忽就想起當年他們欲追隨藺稷之時,族中長者并不愿意,只想安于一隅,勸他們放棄仇恨,甚至因幾番意見相左,還揚言要將他們逐出家族。結果被蒙喬先發制人,抽刀捅死于蒙氏祠堂。
祠堂殺尊長。
蒙烺每每想起,都后背發涼,便也對蒙喬多出一分敬畏。這會見她正色動怒,到底低頭應是。
轉眼數日過去。
這日晨起便開始下雨。
隋棠讓人給承明傳話,歇一日,不必過來了。他的左肩一到陰雨天便酸疼不止,更碰不得涼水,受不住陰寒。
之后又讓人給藺稷傳話,請他今日務必過來。
傳話的人回來回稟,“司空大人說,晚些時候過來與殿下共用晚膳。”
這話落下,長澤堂的小膳房便提起忙碌起來。
以至于藺稷踏入時,隔著綿延秋雨,看見東北角的膳房中炊煙裊裊升起。灶上也冒著白茫茫的熱氣,散出藜麥和棗泥混合的甜香,而一旁司膳正命人捧來洗凈的羊肉,水靈的蘿卜,往里頭送去……回想這幾日后頭總膳給他送去的不知熱過幾遍的飯食,藺稷望向長澤堂中的婦人,心中有些氣惱。
“臣聞殿下恐承明老師淋雨受寒,故而推了這日課業?!碧A稷在門口將披風脫下,朝東側間隋棠處拐去,“那殿下此番讓臣來,就不擔心臣淋雨受寒嗎?”
“是孤考慮不周,原是孤要見司空大人,合該孤去政事堂。”隋棠聞他不陰不陽的話,心中忽就堵起憋悶了一瞬。
藺稷瞧她血色未盈的臉,心道病了一場,口齒愈發伶俐了,“臣玩笑爾。不知殿下讓臣務必前來,所謂何事?!?/p>
他話意放軟,隋棠便有些不好意思,尤覺自己話說的尖銳。且病的這些日子,是他在盡心盡力地照顧自己。
她雖一直不曾清醒,但尚有意識知覺。大約在第三日開始,她便識出了衣不解帶照顧自己的人是藺稷。
因為無論是每隔一個時辰的溫水降溫,還是每隔一個時辰的擦拭降溫,她都被人抱在懷里。抱她的人,身上氣味太特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