藺稷全然未發覺隋棠前頭的不快,坐來席案后,只見米粥軟爛,蛋羹滑嫩,還有兩碟特意去辣的小菜,忍不住又看對面的婦人。
看一眼,又看一眼。
“還吃不吃?蛋羹一涼就腥了。”隋棠被看得生出笑意。
她今日穿了一聲白綾滾金邊的襦裙,外頭套一襲鵝黃薄紗,近六個月的身孕已經難配腰封,便索性撤了未戴。如此跽坐在案,烏發潔衣,疊浪成雪,端雅豐盈似月下神女。
然神女過于威嚴,隋棠顰笑鮮活,用食兩頰微鼓,眸光清冽生俏,更似神女懷中白兔。
“蛋羹我用一盞便夠,分你一盞。”藺稷起身端來,“你多用些,如垂耳一般就更好了。”
垂耳閑來就是吃食,已然滾滾如球。
隋棠一口湯餅梗在喉嚨,掀起眼眸看他,“啪”地一聲放下玉箸,“我飽了,你自己用吧。”
話落,扶腰起身。
跽坐的姿態,她已經需要騰出另一手撐住席案方能站來,尋常自有侍女托她臂膀。方才藺稷從內寢轉出,蘭心早早便識趣領人離開,屋中只剩得夫妻二人。
門外候著的侍女眼尖,就要入內扶上公主。被蘭心阻下,方給了藺稷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
“垂耳有何不好!我最是羨慕它,隨時同你處在一起。”藺稷穩穩扶住了她,“環肥燕瘦,濃妝淡抹,卿皆美矣”
隋棠哼了聲,拍開他的手催他用膳,自個轉來妝臺前讓蘭心給她篦發緩神。
“你今日這樣晚了,一會過去營中,軍務堆起,晚間且不要回來了。”半晌,隋棠撫著胎腹似想起什么,有些懊惱道,“前些日子不是讓董真與你交代了嗎,晚間不要來回奔波。”
“就三四里路,累不著,且當活動筋骨了。”
“我說的不是這個。”隋棠睜開眼,看著銅鏡中的自己,默了默道,“你在這宅子內外三層明里暗里伏下人手,不單單是因為這處離鸛流近,以防暗子流竄吧?”
藺稷將剩下兩口膳食用完,頓了頓道,“你在這處,守衛自然嚴些。”
隋棠轉過頭,冷眼盯他。
“你如今嗅覺愈發靈敏了,確實是防天子人手的。”藺稷無奈笑了笑,擱下碗盞起身來她身畔,“真不是要瞞你,你懷著身孕呢,不想你費神想洛陽那些人事。”
他從蘭心手中接了梳子,繼續給她篦發。
他這廂手藝很不錯,頭一回給隋棠篦發,是在隋棠眼疾好了之后,他們搬入長馨殿的第一夜。
青銅桂枝臺上紅燭靜燃,仿若他們新婚。她沐浴出來搓著長發就要上榻,被他按在妝臺前,說是數日折騰,給她篦發解乏。
她尚且疑他能否將她齊腰的頭發梳順,卻意外驚訝他一手篦發的功夫,簡直順暢嫻熟。忍不住打趣,“可是在孤之前,為旁的女子調教,讓孤摘桃了?”
他也玩笑回應,“殿下果然聰慧。”
后來很多年月里,她給他按揉大陵穴緩解心口絞痛,他則給她篦發消乏松神。
想起他的心絞痛,隋棠不禁黯然,只仰背靠在他身上,側首抬眸看他,四目相視里,她眸光柔弱依賴,似無他不能存活。看得他除了努力活下去,無有第二條路可以走。
他接了她眼神,與她微笑。
隋棠也笑,轉回頭重新合了眼。
“當年丹朱計劃中,是打算等你南伐之后再行動手。如今就埋下人手,這時間提前了太久。會不會是你多想了。他的死士訓練不易,一趟冀州行折損百余人。洛陽又有你兵甲鎮守,他練兵艱難,當不會輕易使用。你營中更需人手,不若撤去一些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