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到那張美麗溫柔的臉,七竅都是血。
母親睜著眼睛,但永遠不會再應她。
“阿——”
一聲壓抑又沙啞的呼喚破碎在大口的喘息聲中,隋棠捂著xiong口從榻上倉皇坐起。
“是不是魘住了?喚了你好幾回,都不見醒來?!碧A稷坐在床榻,從一邊案幾揀了巾怕給她拭汗,“換身衣裳吧,才讓蘭心送來。”
“我給你換?”藺稷見她一時沒有反應,遂坐上來低頭給她解小衣。
隋棠還在喘,xiong膛起伏,后背涼shi,由著藺稷給她寬衣再更衣。
好半晌,她的神思才回轉了些。
這會是朔康十二年的五月仲夏,她早已不是當年的垂髫稚女。今歲,她二十又四,為人妻為人母。
這里也不是長安城中的椒房殿,而是北地冀州,她的家。
她午后歇晌,做了一個夢。
夢里……她看著外頭辰光,夕陽余暉從半開的窗牖灑進來。
對,也是這樣一扇窗,窗下案幾放著茶點,夢境清晰起來,她又打了個顫。
“夢見什么了,你嚇成這樣?”藺稷本專心給她系衽,忽覺她抖,抬頭捏了捏她肩膀。
他自從病后,手足一直冰冷,鮮少生熱。今日難得隔著薄薄布料揉握她肩頭,讓她覺出一點掌心的暖意。
五指尚且有力,一把攏下便握住了她整個肩膀。掌心未移,唯有指頭松緊有些地捏在上頭,似將力量一點點灌入她體內。
隋棠靠上了他xiong膛,他便松手拍她背脊。
“我好好的,你別太憂心?!碧A稷低聲道。
他不說這話還好,一提及,隋棠立時推開了他,瞪他的眼神更是一掃片刻前初醒的混沌,似被山間清泉淬煉后余熱未消的利劍,要將他盯出兩個洞來。
去歲分別時,說好秋末入冬時回冀州養傷。結果十月來信,道是老將方鶴染病在身,一時無法幫藺稷督戰;又逢荊州戰場已經打響,需防劉仲符偷襲或增援,蒙喬一人坐鎮鸛流湖怕是不夠,藺稷只得留下指揮。
雖理由十足,但他逢寒天便發病,隋棠哪里能放心。思來想去打算前往鸛流湖照顧,不想沛兒又染了風寒,如此一來二去年也過了,春也開了。
從鸛流湖送來的信件,除初時的一封是由林群代筆,后面便都是藺稷親筆。隋棠看字識人,見他筆力之間由潦草輕浮恢復到遒勁有力,一顆心放慢慢放下。遂回信于他,讓他自我保重,攢時辰多休息,今歲入冬且一定回來。卻不想三月末寄出的信,回信未收到,卻在昨日進入五月的第一天,迎來了歸人。
乃午后歇晌的時辰,她正在哄沛兒午歇,聞人來報,“藺相回來了?!?/p>
她尤覺自己瞌睡中起了幻覺,生出夢意。大半年來,本也多夢,從相思到憂患,心氣不平,反應遲鈍了些。
反而是膝上半睡半醒的幼子,揉眼聚光,語帶歡喜,“阿翁,真的嗎?”槪因她成日提及,對案作畫多了,將將兩歲的孩子便也有了思念的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