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畢竟不是醫官大夫,也不是尋常人婦,她是天子胞姐,站在他對立面的人。這樣的自己卻發現了他身體的癥狀,還堂而皇之地當面說了出來,簡直自陷險地,挖坑自埋。
“孤、孤以前在漳河時,在一本破損的書上看到的,但不全…
…大抵也有旁的的緣故。”隋棠的手還在藺稷的大陵穴上,但明顯已經失了章法,扯謊企圖自圓其說,忽聞對面抽了口冷氣。
“孤、弄疼你了?”
“殿下如此細心,還記得臣前頭的病情。”
若隋棠眼睛無恙,便能看見男人泛紅的眼角,全因感動。但她瞧不到,于是這話入耳便愈發偏離本意,累她惶恐,絞盡腦汁尋理由。
“殿下關心臣,臣很欣慰。”藺稷把理由遞給她,“如此,方是夫妻和睦。”
隋棠一愣,隨即頻頻頷首。
藺稷又道,“臣身子無礙,醫官說了乃行軍太急、飲食不整所致。”
“還是孤沒有通讀醫書,見識少了。”隋棠一顆心落回肚里,順勢道,“論起讀書學識,孤正好有事請教你。”
按揉結束,藺稷撤了憑幾,拉過隋棠躺下,“在被窩里說,別著涼。”
燈熄簾幔落,隋棠眼前徹底一片漆黑,聽話窩在被里,“孤今個聞錢斌所作的《錦衣賦》最后兩句話,‘羲和竦輕軀以舞,將飛未翔而絕云氣’是贊揚孤風姿的,可是孤總覺拗口,你能給我解釋一下嗎?”
藺稷同她并肩仰躺,這會用余光看她,“如何拗口?”
“將飛未翔而絕云氣,絕是何意?”
“飛越,穿越。”
“那不就是了嗎,孤都沒有飛起來,怎么就穿越云巔了?”隋棠側身朝向他,“孤聞你還夸他了,你夸他甚?”
“韻拈風絮,錄成金石。”
“聽著好漂亮的字眼,這又是何意,可有出處?”
藺稷打了個哈欠也側過身,與她面對面,“殿下不是有老師嗎?自個請教老師去!”
“那得過上兩日了,明后日起皆有曲宴,承明老師假肢還未裝好,出席恐惹人疑。”隋棠不免遺憾,轉念又嘀咕,“宴上可見真人,孤當面問問寫賦人,讓他親自解惑!”
黑夜中,婦人濃密睫毛撲閃,白綾生出褶皺,眉宇顰顰蹙蹙,似還在思考。未幾呼吸漸勻,睡熟了。
藺稷伸手輕觸她眉宇,掖好被角,也合了眼。
翌日晌午,恰逢藺黍前來匯報十一月里廣林園冬獵事宜,耽擱了會。隋棠在屋中悶了十余日,等藺稷不及,自個帶著侍女先行前往。
青臺在銅駝街盡頭東角上,乃當年洛州牧霍贈與藺雍的一處私宅。藺稷迎天子入洛陽后,數年里修建殿宇的同時也修建青臺,用于收藏圖書、術籍、珍玩和寶怪等。如今青臺石室內已經收有典籍書冊數萬卷。
每月的逢五三日,設有名士講學,洛陽百姓只需提前報名皆可按序入青臺聽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