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聲,每一步都踩在她心臟上。
她四歲便遠赴封地,雖見識過人如草芥,民生多艱。但只當是天高地遠,缺少教化監(jiān)察,京畿之中不至于此。是故對天子所言的當下君不君,臣不臣的局面只當是夸張之談。
直到此刻,方才切身體會到手足的困境。
原來為人臣者,會在昭昭白日之下,派人刺殺上君者。毫無人臣之道,譬如衛(wèi)泰。
而另有人臣,活捉刺客,竟是可以不過府衙只三言兩語直接判罪定案,sharen奪命。如此草率霸道,譬如藺黍。
更有甚者,扯來一張畫皮,給了一副面子,卻撕碎里子。
譬如藺稷,她素未謀面的夫君。
她被送入洞房的一刻,生生被攔了下來。
司空府的人說,奉大司空之命搜身。
搜身。
極其荒唐的兩個字。
公主下降臣子,臣子竟要搜公主的身。
“阿姊,自藺稷將朕從長安遷來洛陽,朕就再未見過虎符印章,不知詔書為何物,三公九卿一半官員朕都不認識。”
“這四百天馬,雄雄赳赳,說是給您的聘禮,為朕重建精銳營,但朕哪里敢要!”
“阿姊,你也姓隋,為了你我共同的國土,你幫一幫阿弟。少時一別,以為訣別。今日終得團圓,卻也是為離別,然此別離,或許能得永久團聚。阿姊,不說為國,便是為家,你想一想母后!”
“阿粼——”
手足的乞求,母親的呼喚,縈繞在隋棠耳畔。
她深吸了口氣,展開雙臂,由司空府的人搜身。
婚服繁瑣,外袍幾重,內(nèi)裳幾層,一件件剝落。
屋內(nèi)安靜得可怕,除了布帛細碎的摩擦聲再無其他。銅鶴臺紅燭高燃,千燈晃影,隋棠頭昏腦漲,視線模糊,她看不清她們瞧她的目光是帶著譏誚還是同情。
只隨著最后一件貼身的小衣脫落,感到一陣寒涼,早就沁汗的后背生出一層細密的雞皮疙瘩。整個人又怒又懼,似置身于茫茫長夜里被風雨無情吹打的大齊王朝,搖搖欲墜。
藺稷著人剝下的不僅僅是她的衣裳,還是隋齊天下綿延三百年的尊嚴。
折羽翼
藺氏三郎,霸道專權,欺主竊國……
“殿下不必憂心,丹朱雖然藥性極強,一星半點便可要人性命,但卻是個慢性的毒藥,且與水相容才會發(fā)揮藥性。眼下以蜂蠟包裹,埋入您牙口之中,蜂蠟亦堅固,尋常化不開。您之任務只需攜藥入司空府,避過搜查。之后靜待時機,取出丹朱剝?nèi)シ湎灒队谔A稷飲食之中便可。”
白日里,太醫(yī)令在隋棠數(shù)月前被鑿空的半顆牙中,埋入丹朱毒藥,告知她其外包裹了特制的蜂蠟,以慰其心。
原本計劃只是裹一層尋常的蠟即可,在洞房更衣之際,直接投于合巹酒中。奈何藺稷大婚都不回來,是故為保長公主性命,天子特命太醫(yī)院使用了蜂蠟。
蜂蠟耐磨,非特意磋磨可數(shù)月不化,如此可避免毒散入她口齒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