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芳有些受寵若驚,“婢子只是做分內(nèi)之事。”
崔芳的份內(nèi)事,乃監(jiān)視她,侍奉她。她睡在外頭,她著人給她披件衣裳就行,或者只當不知也無妨。
根本沒必要費力氣抱她回房。
“拿著吧,你拿了孤就開心?!?/p>
如此她又多了一個對自己好的人。
這樣好吃好喝,日日有崔芳伴著,三日得董真來讀一回書,深夜里她便偷偷思念遠在冀州的藺稷的日子,大約過了一個多月。
是她生來二十年,過得最好的日子。
甚至有一日夜里,她還做了個夢。
夢中她平安健康,雙眼未瞎,能讀書識字,有相愛的夫君,有懂事的孩子,有很好很長的一生。
夢醒過來,她還依稀記得夢境,睜眼在榻上呆了許久,下榻摸到西側間。
尚且黑夜中,她只尋都一塊絹帛,但筆墨都被收放好了,她顯然是尋不到的。她也不想喚人,又坐了一會,拿起近日佩戴的一個步搖徒手拆了。拆完心頭舒緩了許多,還得了一手血,正好容她寫字。
她在絹帛寫,“此生三恨……”
寫完后放入妝奩匣中,她記得這日是朔康七年的八月初三。
記得如此清楚,一是因為她收好手書后,從座上起身時只覺頭暈氣喘,人一下就栽到地上暈了過去。后來醫(yī)官診脈,說她有了兩個月的身孕。
二來,八月初三是她嫁到司空府的日子。她本來已經(jīng)不記得何年何月嫁到這里的,是楊氏聞訊后,邊拜菩薩邊歡喜道,“兩年前是結籬之喜,兩年后是傳嗣之喜,八月初三,可見是個好日子。”
楊氏拜完菩薩,又去拜已故的丈夫,接著又給在外征戰(zhàn)的兒子傳訊。雖說還不足三月,沒有坐穩(wěn)胎之前,不宜過于宣揚。但貼身的人如崔芳、董真還是都知曉了。她們同楊氏一般高興,精心照顧她。
八月去的信,一來一回,八月底就收到了藺稷的回信。他也傳回來一個好消息,說使用奇兵妙計,局勢大好,至回信時已開始決戰(zhàn),大捷在即。
楊氏閱過,嘆道,“三郎真是的,如此還寫信回來作甚,直接回來就好。掃尾事宜有的是人給他做?!?/p>
左右笑道,“這樣大的戰(zhàn)役,總要司空大人親自督戰(zhàn)到底,緩兩日自然回來了。”
然而藺稷不僅沒有緩兩日回來,整個九月都未見人影,說是在安排南伐事宜。九月結束,直到十月中旬才回來洛陽。
彼時隋棠已經(jīng)懷胎四月有余,吃多少吐多少的前三個月也已經(jīng)結束,以至于藺稷見到她的時候,她愈發(fā)瘦了。
蒼白面容里泛出蠟黃色,明明是才顯懷的身子卻似要將她腰肢折斷。
七月初走的時候,他還在為她不要命的算計而惱怒,這百余日來,原收到過她的一封信。
她會寫的字多了些,信上不再簡單的一個“安”字。
她寫了一句話:八月中秋,共享月明。
他閱過,沒有給她回信。
后來便也沒再接到她的信。
這會看見她模樣,心中騰起兩分愧意。尤其是在回來的當夜,臥榻上,他伸手覆在隋棠小腹上,感受胎動,愈發(fā)感愧。
“何時會動的?以往也都這般有勁嗎?”他初為人父,到底好奇。
“今日是第一次,大概在迎你回來?!彼逄目吭陂缴?,仰頭逼回淚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