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宮的馬車中,
沛兒伏在她腿上睡著了。
藺禾道,
“沛兒可想阿嫂了,入了潼關后,聞再過一個多時辰便能見到您,
便怎么也不肯睡了,硬撐到這會?!?/p>
六月暑熱,熱浪一陣陣從窗外撲來,雖車中置著冰盆,然童子體熱,臉紅汗流。
隋棠一邊給他拭汗,一邊輕搖團扇,低聲與他道歉,“對不起?!?/p>
是故,數月養在身邊,她半點不想累著他。
繁文縟節,能棄則棄。
藺稷道,“我本也這般想的,但是沛兒自個堅持的?!?/p>
這會乃九月初,沛兒學習規矩已有十余日,天蒙蒙亮,太常處的人便來皇后的昭陽殿領人。
昨夜起開始降溫,滿院霜露,花葉凝白。晨風拂面,人哈出的氣都起了薄薄一層白霧,這日沒有早朝,隋棠將藺稷按回榻上,自己披衣去偏殿陪孩子用早膳。
“兒臣給母后請安。”沛兒規矩道。
隋棠瞧小小一團,行禮已經頗有姿態,只嗯了聲,“用膳?!?/p>
母子二人分席跽坐,各自用膳。中間隔著半丈地,隋棠一遍遍抬頭看他,恐粥食太燙,恐湯餅太干,恐他用食不均……即便在第一日時,她已經發現,她的擔心是多余的。自入了這間殿宇,知曉自己會被立為儲君,僅四歲的稚子便在原本的乖順中,又竄出幾分懂事和聰慧,將該學的該會的,都早早掌在手中。
以至于在立儲前夕,他在殿中最后一次給帝后演練無錯后,隋棠忍不住將抱他懷中揉捏,自豪又好奇,“我兒怎如此聰慧?”
時值禮官、太常皆不在,闔宮只有數個貼身的侍婢,沛兒便放心依在母親懷中側身低語,“因為阿翁提前交教導了我兩月?!?/p>
隋棠秀眉蹙起,看過對面的男人,他哪來的功夫提前教他?還兩個月?
算起來,他分明比她更久沒見孩子了!
沛兒從她懷中爬起來,跪坐在她面前,仰頭眨著亮晶晶的眼睛道,“阿母,阿翁的丹青確乃勝過您許多?!?/p>
隋棠白他一眼,“那你坐你阿翁處去。”
“因為他畫的您,比神女更美。”
隋棠愈發不解,記憶中藺稷何時給沛兒作過她的畫像!
沛兒又道,“真的,阿翁繪了您畫像,送給我?!?/p>
隋棠有些狐疑地盯著他,半晌回過神來,伸手隔衣摸上他胎記的位置,聽到孩子說,“您不在,沛兒好想您,大約太想了,連上輩子的事都想起來了?!?/p>
隋棠怔了怔低下頭,與他額間相抵,“阿母以后都不會離開你,會好好陪你長大。”
沛兒道,“阿翁教導我,要保護阿母?!?/p>
燈下母子相依,藺稷望過來,想起前世母子同陵,留他獨在人間,滿目瘡痍。
十月初三,立儲畢。小小兒郎,三項禮儀完成的半點無錯,舉止從容有度,為百官贊譽。至此國本定。
同日麒麟殿晚宴,發生了兩件事。
一是天子駁回了宗正處上月上奏的選妃事宜。道是廣納后廷,初衷便是為定國本。如今國本既定,便也再無充盈后廷的意義。